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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山东作家 / 吕蒙 《合同》

      吕蒙,本名吕义国,男,山东省临沂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文本科毕业;中学高级教师;心理咨询师;第一篇文学作品发于《北京文学》并获首届老舍散文奖优秀奖;中短篇小说发于《人民文学》(副刊)《时代文学》《参花》等刊;中篇小说《蒜苗子》和短篇小说《粘糕》各获得山东省委宣传部和山东省作家协会举办的文学征文三等奖;中篇小说《大黑碗窑》获首届公鼐文学奖一等奖;出版长篇小说《神武皇帝高欢传奇》,《吃天怪兽》(少儿科幻);著有长篇小说《菊花樱桃红》(少儿小说)、《我的桑椹园》(少儿小说)、《荷塘月色》、《秦朝名将蒙恬传奇》《好了歌》;抗日题材电视连续剧剧本《金银花》(30);电影文学剧本《红色燕翼堂》,中篇小说《小叶啊》曾在《时代文学》发表。

合同(小说)

吕蒙

    从娘家回来的路上,叶叶遇到了小春。

    她们是同村人,从小在一起上学,到小学四年级时,小春说不上了。叶叶问不上学干什么?小春说在家割草卖钱,攒够了钱就买件绿条绒褂子。叶叶眼睛一亮说你不上我也不上了。小春说咱拉勾,谁也不准反悔。叶叶说反悔一辈子倒霉。一辈子倒霉是毒誓,两人就不上学了。叶叶比小春小两岁,学习比小春优秀,小学的老师上门说你是上学的好材料,家长也劝说,但叶叶说小春不上我也不上。家长说你这个朝巴妮子小春死你也死吗?后来她后悔过,也怨恨过小春,但也是淡淡的,天长日久也就不怨了,认为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小时候之所以听小春的,因小春长得太漂亮,是叶叶崇拜的偶像。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年,小春经亲戚介绍进县城的工厂当纺织工,叶叶眼馋得掉了眼泪,爹娘说人家命好。一个月后,小春回来了,长得白白胖胖,更漂亮,叶叶却是被乡间的太阳晒黑了。小春来看叶叶,买来了几样好东西。后来,小春很少回家,有时回来一次也不来看叶叶了。小春嫁给一个男工,叶叶想自己这辈子做城里人是没门了,就又伤心了几天。后来,祥子追上了她,她嫁到城郊,仍不满意。祥子没有固定工作,长相一般,小春的男人是车间主任,人高马大的。祥子后来学会了开车,给人家开货车,一个月挣几千多,叶叶现在已是穿金戴银,人儿丰满,颇有几分姿色,但仍觉得比不上小春幸福。就拿男人来说吧,祥子是个没多少文化的人,当初,自己对他刚刚有一点好感,他就把自己先睡了。说这样保险,那情形和强奸一样,搞得叶叶只觉刺激,没一点情趣。小春的男人绝不会这样!不管怎样比较,叶叶始终认为小春是命好的人,老鼠进粮仓里了。

      所以,叶叶认出对面的女人是小春时,惊呀地叫了一声。只说一张脸吧,以前白胖干净,如今黄瘦且长了许多褐色斑,惟有一双眼睛倔强地美丽着。这哪是叶叶心目中的小春啊!强烈的怜悯令叶叶想哭,悲戚地喊一声春姐,嗓子就发噎,眼泪汪汪,紧紧攥住小春的手,半天才说你咋瘦成这样了?小春的孩子已经两岁,正在自行车后座的婴儿筐里睡觉。小春说脸上的斑就是生孩子坐月子留下的,十个娘们得有五个是这样,女人一生孩子就不值钱了,毁容了。我下岗了,俺娘俩如今就指望孩他爸那五百多块钱呢,唉,想想真是愁死人,没啥也别没钱,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也不能让尿憋死,干啥也是干,我想把孩子放给俺娘看着,我后天摆摊卖菜。你过得怎么样,甭说,摆着呢,戴金耳环金戒指,我啥也没有,玲妹你比我有福。小春做出拍拍叶叶肚子的手势,笑着问,有了吧。叶叶羞涩地说,结婚才两个月哪能那么快。你一定会生个胖小子的,玲妹你命好。天色不早了,分手时,两人的眼窝窝里都有了泪光。叶叶把一百块钱轻轻地放到孩子的胳肢窝里,说这是我给孩子的见面钱,你不要不行。小春感动地说,你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也得省俭着花,人这辈子不能缺了钱啊。

     小春离去后,叶叶便盼望祥子来接她,心里觉得好甜。祥子一个人挣那么多钱,自己闲在家里也比小春吃得好穿得好,祥子和他爹娘拿自己当宝贝,百依百顺的。祥子有本事,脸面黑不算缺点,个子矮也是一种美,口臭,勤刷牙就不臭了。和小春这么一比,叶叶以为自己嫁给祥子算是嫁对了,祥子在她的心中陡然就变得完美极了。

     祥子没有迎接叶叶,在家睡觉呢,这也怨不得祥子。这趟回娘家,祥子说我送你吧,叶叶说你别给我丢人了,我即不用你送也不用你接。回到家,叶叶揪住祥子的耳朵,说你还睡呢,我差点让人吓死。祥子大吃一惊,呼地从床上坐起来说,谁吓你我拿刀劈了他,说,是谁?那个人想把我拽进高梁地,叶叶说。一听这话,详子急得跳到床下。见祥子如此惊心,叶叶无比开心,说我诳你玩呢。祥子问,那你遇见谁了?遇见小春了。叶叶说了小春许多事,很动情,很感慨。祥子也很感慨,说你多给孩子一点钱多好啊。末了,祥子说人没钱在世上是寸步难行,为了钱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的人是真可怜啊,你是不知道。正说着,祥子娘来叫他们去吃饭,说今下午做了叶叶想吃的菜。叶叶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说着玩的,娘你怎么当真呢。祥子娘笑着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媳妇可得好好伺候,只要我能动弹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我愿意。三人说说笑笑地往祥子娘屋里走,祥子爹早已坐在摆好饭菜的桌旁等着,一边驱赶着苍蝇。饭后,一家四口人看电视。只一会儿,叶叶就偷偷地戳祥子一指头,说我回屋里纳双鞋垫子,回到自己屋里就躺床上等祥子。见祥子还不来,就敲敲窗玻璃,喊你来帮我找找顶针放哪里了。祥子嘟囔着回来了,说我明天不出车就让我多看一集电视剧吧。进门就被叶叶拦腰抱住,血往脑袋涌,祥子激动地说你今晚咋这么兴奋。叶叶软软地说就兴你主动不兴我主动啊。这可是头一回啊,叶叶这次回娘家回来象变了个人啊,祥子激动得声音有些哆嗦。叶叶把祥子抱到席梦思床上,迅速脱光祥子的衣服。仿佛是干涸的山泉陡然喷涌,令祥子措手不及而又惊喜万状。祥子进入了一个早想进入的奇妙的世界,没想到比梦想的美秒万倍,简直令他惊恐,不禁暗暗问自己,这还是自己的老婆叶叶吗?他象一个溺水人被湍急的水流从一个漩涡冲到另一个漩涡,一会儿的功夫就晕头转向了。他漂泊着,惊喜着,搏击着,挣扎着。狂澜把他抛到沙滩上,筋疲力尽的祥子幸福地抱着叶叶说你真是我的好老婆。叶叶打开壁灯,屋里顿时涌满如薄雾的红光。人非人,物非物,半真半假,浪漫刺激。裸体的叶叶在地板砖上旋转起舞,眼里的媚气一阵一阵地袭击祥子。她不是叶叶,是一个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止,都是烈火,焚烧着祥子。终于按捺不住,祥子叫了一声,赤条条地从床上跃起,扑到叶叶的身上.象远古荒原上的两条巨蟒绞缠在一起,忘记了天地的存在,疯狂地爬行,狰狞地翻滚。象死了一样,祥子说这会儿我真想心甘情愿地死在你的怀抱里。叶叶不说话,眼珠子灼亮地盯着祥子,象一匹母狼馋涎欲滴,狐媚地问,你满意不满意?祥子伏在她的胸脯上,痉挛着,浑身汗水淋淋,只是喘粗气,啥话也不想说了。叶叶抚摸着祥子的肉体,喃喃自语,这是我的我的谁也别想占我的。

    新婚之夜你也没这样,你今夜是怎么了?

   我这样你不喜欢吗,说实话,我今夜才真心喜欢你,你不生气吧。

   我生啥气,我心里美坏了,娶了你我算烧了高香,一辈子得福。

   你真这么想的?

   我真这么想的。

   算你还有数,象我这身材,这脸盘,嫁你这三块豆腐高的人,屈一辈子。

   你放心,我多挣钱,让你享一辈子福,你说你现在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嘴甜没有用,关键是人心,我这辈子绝不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也一样。

   不一定吧,我听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你出车在外我又不能跟在你腚后头。

   你放一百个心,我不是那样的人,不信,我发毒誓你听。

 别,我信你,十年之内我还相信我的吸引力。

    嘿嘿,你这么一夜能让我一个月内见别的女人都不动心。

    这回是特殊情况,要不,我不成浪女人了吗,你放心啊。

    啥特殊情况?

   你真是个晕子,我有了两个月了吧,从今夜以后,你不能再碰我,要不,一旦流产以后怀不上了,那可就完了。

   真的?

   真的,我诳你干什么。

   你早说哎,今下午我娘还问这事,我说我不知道,把她急得不轻,我这就告诉她去,让她睡个安稳觉。

   去你的,她睡觉了,你明早说吧。

   不行,这是家里的大事,我得麻利去。

   不一会儿,叶叶就听到祥子娘走来的脚步声,并说,我不信你的,我得证实证实。祥子爹说你个急老婆子少说两句,让孩子们睡晚了伤神。

   祥子娘攥着叶叶的手象攥着一个绚丽的梦,慈祥的目光在叶叶的身上游弋,细声软语地问这嘱那。叶叶充分享受了当宝贝受呵护的愉快,感觉自己就是这个家的核心,举足轻重。

   祥子娘走后,祥子乐不可支,在屋里恣得蹦高,说你责任重大,俺爹娘就我这一个儿子,早盼着孙子呢,你说你想吃啥吧,我弄去。

   叶叶叹口气说,我真怕孩子随你,长得又矮又黑。

   这好办,你多吃排骨,孩子的骨胳发育好,多吃水果,孩子的皮肤好。

   这些法子不一定见效,关键是品种好,但愿随我别随你。我要是脸上有了斑,身子变难看了可不许你变心。唉,为你们,我就牺牲一回了。

   孩子也是你的啊,怎么这么说呢。

   我就这么说,你怎么着,你的,你的,你的,哼,我还巴不得不是你的呢,熊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嘿嘿,我的我的,可别是人家的,你别生气,我不是闹着玩吗!吃啥,我买。

   你最喜欢吃啥?

   我喜欢的太多了,让我想想啊,对了,荔枝,南方的荔枝,你多吃点,孩子一准长得白,我下次出车就给你买,买它一百斤,吃完咱再买,哈,我要让我的孩子白得比你这当妈的还白。

   第二天早晨祥子两口子刚醒就闻到了肉香,祥子隔着窗子问娘你煮啥呢这么香?

   你们起床吧,你爹早把猪排骨买来了,我早煮上了,就等你们吃了。

   祥子摸摸叶叶的肚子说,孩儿,我沾你的光了。

   叶叶娇气十足地使劲伸个懒腰,打了呵欠,笑着说,真舒服啊。

   一家人欢欢乐乐地吃着熟猪排骨,祥子的手机响了。祥子接完后对大家说,东家来的,今天原定的司机突然病了,让我顶替他今天下午三点出车去江苏送无烟煤,后天早晨回来。

   叶叶生气,说你这个臭东家只知道自己赚钱不管别人休息得好不好,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你昨夜哪里睡好啊。

   不要紧,我顶得住,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东家对我不孬,我哪好意思说不呢。祥子笑笑,调皮地冲叶叶眨眨眼说,我还正想去给你娘俩买好吃的呢。

   端人家的碗就要受人家的管,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爹,你放心开你的车。祥子娘说着,把一块瘦肉夹到祥子的碗里。

   回到自己屋里,叶叶说你一路可要当心,我眼皮跳,心还一阵一阵地发慌。

   你别胡寻思,这都是你昨夜累的。

   叶叶的脸彤红了,后悔地说,早知你要出车我哪能那样累你啊。

   等我有钱买了大车,我就是东家,坐在家数钱就是了,天天陪着你玩。我这次给你买荔枝回来,你等着吧。

   祥子走后,家里冷清了不少,叶叶就拿出一挂金灿灿1项链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端详。祥子说,这项链值两千多。祥子顽强地把叶叶压到草丛里做了男女的事情后,拿出了项链。叶叶捂着脸小声哭,骂祥子你这个流氓。祥子说,这项链值两千多,我给你买的,用来纪念今夜,我想用它套住你的脖子套住你的心。

   祥子那夜的蛮横伤害了她,她讨厌它,从不戴。如今凝视它,往事历历在目,醉在祥子那夜给她的刺激中。觉得祥子那时是勇敢的有魅力的男人,为以前怨恨祥子的矮黑而羞愧。叶叶决定后天就戴上它迎接祥子,让祥子高兴高兴。

   夜里,祥子娘过来陪叶叶睡。娘俩自然是睡不着觉,亲亲热热地拉呱。祥子娘说的有些是祥子的话题,一听就明白,在她眼里,祥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但多是围绕叶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叶叶是最好的儿媳妇,那孩子也一定是百里挑一的人儿。一句话,祥子娘的筐里没有烂杏。她那份自信,那份真絷,那份对儿子儿媳的信赖,感动了叶叶,不禁暗暗地想,婆婆,我会孝顺您一辈子的。祥子娘睡了。叶叶还在想那荔枝是啥样,啥味道,想不出,可心里甜甜的,竟一下子出现祥子拿剥好的荔枝喂她的幻觉,虽然瞬间即逝,在她心里却犹如彩虹出现,是那么美丽动人。突然,小春的那张愁苦的脸浮现在叶叶玲的脑海中。叶叶感慨地想,人是真的没有前后眼,看不透世界,当初的小春当了工人嫁了工人,占尽了全村的风光,变成了金凤凰,如今倒成了小乌鸡,人前人后灰溜溜的,叫人看了觉得可怜,这都是让钱整得,人是财大气粗,得意时,小春的嗓门像喇叭,因为有钱,眼下蚊子哼哼一样,因为没钱。如此一想,叶叶对钱自然就产生了畏惧和强烈的占有欲望。

    祥子出车是一家人的大事。出车前,祥子娘要给各路神仙烧香烧纸,言行十分严肃,感染得全家人也变得像虔诚的木偶,惟恐说错了,做错了,像教徒膜拜自己的偶像一样一丝不苟地进行着祥子娘设计的仪式。

祥子回来,一家人悬着的心落了地,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丰盛的饭,祥子和祥子爹尽兴地喝酒,真是其乐融融。祥子娘早备好了松香烧纸,以答谢各路神仙对祥子的保佑。祥子爹买来一挂羊下水,认真仔细地拾掇,搞得它干干净净,就等祥子回来煮上。祥子每回回家看到的娘的准备一成不变,令人心烦,但不敢说出来,怕娘生气,只有爹的准备常换花样,令人心欢。叶叶的准备可是令祥子魂飞梦绕,尽管是一成不变的蝶浪蜂狂,祥子觉得每次都是新鲜迷人。

一切准备停当,叶叶就到邻居吕大娘家等祥子的电话,祥子每次回家前都要先打个电话,自家没有,只好打到吕大娘家。和吕大娘唠嗑,听吕大娘夸奖祥子,尽管这夸奖已听了上百遍,但和听第一遍的感觉一样。吕大娘对祥子自己挣钱盖了五间前后出厦的红瓦屋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叶叶说过几天家里要添一部手机而不是电话,不禁嫉妒地说那就是一边拉屎一边听电话两不误了,你公公婆婆可真是屎壳郎趴粪堆上混到份上了,玲玲你也是一个命好的人。时间在两个人说话间飞去许多,祥子娘撒急也过来了,问咋还没来个电话呢?继续等,等到说尽了话,懒得张嘴了,那电话依然沉默。叶叶说电话机是不是坏了拿起来看看并没坏。日头已经挂到了头顶,祥子娘急得掉眼泪,不停地向她心中的神仙祷告;祥子爹急得在家门口和村口之间走了好几十回,气得祥子娘骂他,骂得声音越来越高,骂得令人难堪。祥子爹忍不住急辩一句,倒像点着了炸药库,气得祥子娘疯了一般抄起一根磨棍冲向祥子爹。来了许多人终于劝下。众人知道了内情便纷纷撒急纷纷出主意,祥子娘稍稍安静,便走近祥子爹拿去他头上的一根干草,心疼地说你先去吃点饭吧,祥子爹眼泪汪汪地说我等孩子回来一块吃,有人已经被感动得偷偷地落下眼泪。有一个本家兄弟骑来摩托车驮着叶叶到住在镇上的祥子的老板家,临走,叶叶攥住祥子娘的手说:你和爹一定要先吃点饭啊。

到了镇上,祥子的老板说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说祥子的车出事了,正要去找你们呢,走,现在就走。叶叶嘱咐本家兄弟给公婆捎个信便坐进老板的小轿车去了千里外的江苏。一见僵硬的祥子,叶叶就昏倒了,醒来时,祥子的尸体已被装入黑色的装尸袋。叶叶疯了一样扑上去,但被警察挡住,便大骂警察,警察说你想看就到医院的太平室里看个够。等到祥子的爹娘赶来时叶叶已经哭得眼睛红肿,喉咙嘶哑,欲哭无泪。收拾遗物时,一布袋荔枝完好无损,令处理事故的交警惊讶莫名。按常理,它们早被挤黏了。叶叶以为是祥子的魂保护了它们,禁不住肝肠痛裂,紧紧抱住,脸庞贴住,像贴住了祥子的脸,泪撒如雨。回家安葬祥子,叶叶跪在祥子的坟前,一边吃了几十个荔枝,哭着说,祥子,你买的荔枝真甜,真好吃,你放心,我把它们都吃啦,你放心······

祥子的丧事结束后,娘家的妹妹把叶叶玲接回娘家住,叶叶玲说,公婆还在伤心,我走了,家里冷冷清清,我不忍心。娘家妹妹说,你就知道挂念别人,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不至于傻到为祥子殉情的程度吧,现在这个社会,谁不替自己想想,谁不想过好日子。祥子如果活着,不是想方设法让你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越长越漂亮越活越舒心吗?他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才难过呢,听我的,回娘家住一段日子散散心。

叶叶在娘家住了三天,然后到县城的妹妹家住下来。妹妹请了几天假陪她逛街,他被城里的花花绿绿诱惑得有了笑脸。逢上赶会,妹妹拉她进一个大帐篷,挤人堆里看几个舞女穿着三点式跳舞。叶叶问,他们不穿衣服吗?是紧身衣,和不穿差不多。她们不觉得丢人?丢啥人,觉得丢人就不这样了,这年头,不搞活脑筋就挣不来钱,,没钱就没法活下去哪天我下岗了,要是没别的办法,我去跳脱衣舞,就怕人家相不中我这样子。环视一圈,叶叶发现台下的男人眼睛像长了钩子,流氓话一串接一串,像地瓜秧子爬满地一样飞满帐篷。叶叶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拉着妹妹的手挤了出来。但在挤的过程中,叶叶的奶子被人家摸了一把,人不准谁干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瞧见了吧姐,为挣钱,人家都快疯了,什么脸皮不脸皮的!没钱,人家不拿你当人看。真巧,在一家商场,叶叶遇见了小春。小春脸黄黄的,推一辆小铁车卖青菜。拉着叶叶的手,安慰叶叶,好好活下去。妹妹嗳,再找个能挣钱的吧,要长好眼色,跟个不挣钱的男人会受一辈子难为,像我,下岗了,男人没能耐,我只好贩卖点青菜贴补家用。小春忽然撒了香令的手,惶急地说,城管的人来了,我得赶紧躲开,晚一步被逮住就罚不少的钱。一个卖菜的妇女推着小铁车跑近了,冲小春急急地吆喝,小春你还不快跑,这次逮住罚不轻!小春慌慌地跑出几十步了,又回过头来吆喝,妹妹嗳,可别错了主意,一定嫁个钱多的人家。。。。。。在城里卖菜也犯法?叶叶问。她们是逃税的流动摊,不允许的。妹妹说。

夜里睡不着觉,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跳舞的舞女和慌慌逃跑的小春。妹妹嗳,可别错了主意,一定嫁个钱多的人家,这几句话接二连三地响起。夜深了,妹妹和妹夫在卧室里做房事,妹妹兴奋得叫唤。叫第一声时,叶叶以为妹妹说梦话。当妹妹啊嗷啊嗷地叫快了,妹夫的呼哧声变粗了,叶叶的心提到嗓子眼里,浑身紧张地躺在小客厅的双人沙发上,故意发出点鼾声。妹妹的卧室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妹夫说,你别叫不行吗,让你姐听见多不好意思。一兴奋就控制不住了,听见怕啥,她又不是不懂,在咱家里,我爱叫就叫,谁也管不着,我就是要刺激刺激她,赶快嫁人!卧室里终于静了,叶叶的眼泪翻涌如流,她想起了和祥子恩恩爱爱的一幕一幕。

第二天,叶叶的眼皮红肿。妹妹说,姐,夜里想祥子了?叶叶硬憋着哭声,眼泪汪汪的。唉,想也想不活了,你还得往下活啊,我给你再找一个吧。我怀孕着,谁愿意要啊。妹妹皱着眉头,盯着叶叶的肚子看半天没说话。转天,妹妹失望地说,我扒问了两个,一听说你怀孕,人家就不搭腔了。叶叶说,算了,我一个人过日子算了。妹妹急了,说,你想为祥子守寡不成,你难道傻了,我看,肚里孩子别要了。这句话惊得叶叶目瞪口呆。

不能再在妹妹家住了,妹妹围着她转,嘴里就一句话,傻姐姐,听我的,把孩子流了!妹妹介绍了几种流产的方法,并许愿自己来伺候叶叶的小月子。说得叶叶左右为难,只好不答腔,低着头。妹妹以为她默认了,急匆匆地出门拦了一辆出租的三轮摩托车,让叶叶去医院,吓得叶叶躲屋里上了门栓。后来,妹妹把她斥责了一通。叶叶低着头装聋作哑,但止不住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落。妹妹既生她不听劝的气,又心疼她,数落着数落着,抱住叶叶的头就放声哭了。叶叶说,我知道妹妹是为姐好,可我不忍心流啊,我想过好日子,我也想留住孩子,真是难为死我了,还不如俩眼一闭算了。姐,你不能这么窝囊,窝囊人才去寻死,你也别这么糊涂,这两样只能取一样,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就你一个人犯晕。叶叶说,我回家和咱娘商量商量。

回到娘家,叶叶把话憋肚子里,茶饭不香,寡言少语,变得木木的,吃过饭就进自己屋里关上门,仿佛要逃避到另一个世界。爹娘愁得眉头不展,对叶叶提心吊胆。娘偷偷地从门缝看她,她不是躺床上就是坐在床沿发呆。娘心疼得抹眼泪,对老伴说咱得想个办法咱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一天天地瘦下去。爹叹口气,走到家外,见别人家的闺女活得兴高采烈,想想叶叶,禁不住心酸,干啥都没兴致了。老两口凑一块相互埋怨,都是你前世作的孽报应在叶叶身上,三说两说就动了真气。娘走到门前,隔着门对叶叶说,叶妮子,你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就该往前看,应该自己给自己鼓劲,好好活着,这个理到你身上咋就讲不通了呢?

妹妹是个人精,挂念着叶叶,隔三岔五地从县城里回来看她。拿些别人的丑闻逗叶叶,但慢慢地也没了兴趣和耐心。叶叶半死不活的样子,急得她心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也气得她香把叶叶拽到脸前揍一顿。娘说你别只知道骂,你得想办法整整她的死脑筋,她现在还活在梦里呢。妹妹皱了一下午眉头,想出了一个主意。

又一次回娘家,妹妹一进院子就气愤地叫姐。姐,可把我气死了,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下三烂,比下三烂还下三烂!一家人迅速围过去,焦急困惑地望着她。怎么了,怎么了?妹妹没说话,抱住叶叶就哭了,说我的傻姐姐我的苦命姐姐我的全世界最容易上当受骗的姐姐我的至今还蒙在鼓里的可怜的姐姐。什么事,你快说,急死人了。。你那个死鬼喘气时每回出车都到路边店里睡野鸡,对那些浪货好着呢。叶叶变了脸色,说你胡吣,你别捕风捉影,祥子不是那样的人。说着,哭起来。姐,我生气就是为这,你看看他骗你骗得多苦,可惜你这一肚子真心实意,我是你亲妹子,我能往你伤口上撒盐粒子吗?我觉得你冤啊,我是听我一个同事的弟弟说的,他也是个司机,认识祥子,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愿意相信,又扒问几个,都这么说,我才信了。姐,我觉得你太冤了。现在的男人没一个好的,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讲良心。妹妹说着,哭了。叶叶捂着脸跑回自己的房子哭去了。

叶叶哭过后睡了四五个小时,起床照镜子,眼皮肿得像红樱桃,但眼睛里没有泪。和爹娘说,我回去看看,和他爹娘说一声,我想好了,我去县医院流产。让我和你回去,要不,让你妹妹陪你。我谁也不用,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叶叶进家门先来到祥子的坟前,坐下,静静地面对土坟。她坐得很久,仿佛无话可说,可仿佛说了很多。日暮黄昏,她进村,低着头向家走去。遇到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她总是慌慌地应一声,逃似地走开。靠近家门,脚步不自觉的就慢许多。院门里很静,像没人在家。凄凉悲伤抓住了她的心,泪水在眼眶眶里打转转。她咬咬牙,硬是把眼泪憋回去后才进院门。冷寂得吓人。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应该是掌灯的时候。推开门叶叶吃惊得往后一退,一下子就呆了。屋里半明半暗,人体只能呈现朦胧的轮廓。祥子的爹娘像木偶一样坐在饭桌两边,望着桌上的饭出神,一副等人的样子,好像等了许多年。一屋子的忧郁裹得人透不过气来。祥子娘霍得站起,扑向门外的叶叶,哭着说,我的孩子,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再不回来,我都要急疯了。浑身来了一股劲,她几乎是把叶叶抱进屋来的。惊喜地埋怨道,你这个丑老头子,你刚才还说孩子不会回家来了,你就知道睁着眼说瞎话,冤枉咱的孩子,快,快,快拉亮电灯让我看看咱的孩子。电灯亮了,刺得叶叶眼晕。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心头酸了。真是令人想不到,祥子爹娘竟然瘦了一圈。祥子娘说,我摸摸。一双哆嗦的手在叶叶的腮上摸了好几把。祥子爹高兴得双手不知往哪放,一时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快,丑老头子,把你杀的鸡炒了。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孩子你回家来了,今早一起来,我说丑老头子快杀鸡,叶叶今天要回家来,我梦见你瘦了,杀只鸡给你补补,刚才还埋怨我的梦不灵呢。祥子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叫我怎么信,你那天早晨不是一睁眼就说你梦见孩子了,鸡都杀过两只了,搁得变味了才炒了。

叶叶几次想张嘴把话说白,但一看两位老人的亲热样,早想好的话在嗓子眼里打转就是说不出来。回来三天了,叶叶只是闷头做活,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常常自己折磨自己的手指甲,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祥子娘以为叶叶全是想祥子呢,劝她想开,保重身子要紧,时常爱恋忧伤地默默地望着叶叶。日子像磨盘,叶叶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

妹妹来了,问明情况,说,姐姐你真窝囊,你别傻了,你为他们想,他们为你想吗?你老实地呆在屋里别出去,一切有我去处理。算了,你别管我的事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叶叶说。惊得妹妹瞪大了眼,说我不听你的疯话,把叶叶一把推到床上,关上门,上了锁,去了祥子娘的屋里,带走了叶叶的心。

祥子娘悲哀的哭声嘹亮无比,像纷纷扬扬的雪覆盖了叶叶。叶叶紧张地用手捂住胸口,生怕祥子的爹娘来,觉得理亏。该来的还是来了。

叶叶······祥子娘悲凄地叫一声,便面对叶叶跪下,祥子爹也跪了下来。

娘,爹······叶叶哭着面对他们跪下。

叶叶,你可怜可怜我吧,儿子没了,你再流了孩子,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我知道留不住你,也不敢留。看祥子的情分,你生下这个孩子再走吧,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娘,你别这样,我也是左右为难啊。叶叶说。

妹妹怕叶叶松了口,急忙说,表婶子,你不是糊涂人,我姐今年才二十二岁,将来的日子还长呢,带着个孩子怎么嫁人,你也得替她想想吧。

我要的就是孩子,我拉巴他。

就算你拉巴这个孩子,一生孩子,我姐就不是原来的人了,受大罪了。

只要能生下来,你要什么都行。

妹妹,你别说了。

你少插嘴,连句讲理的话都不会讲,从现在开始,我全权代表你,不用你操心。

你们今天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死给你们看。说着,祥子娘迅速抓住一根铁丝要往电插座眼里插。

娘,你不能啊,千万不能啊。叶叶焦急万分。

祥子爹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娘,爹,叶叶听你们的,生下这个孩子。叶叶疲惫地垂下头。

姐,你不能意气用事啊,不算数,我姐是让你们吓昏了,我说了算,这孩子不能生。

我的命真苦,来,老头子,咱都电死吧,人家不给咱留点活路啊。

你把话说清楚,不是我们要你死,是你自己要这样做,怨不得我们。妹妹说。

妹妹,叶叶厉声道。你别说了,生不生,是我自己的事,你回家吧。

你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好吧,你想生就生,你要后悔一辈子的,姐。

叶叶,你可要说话算话啊。祥子娘说。

表婶子,你真行,我算服你了,今后我也会拿死来吓唬人了。我姐答应你了,你怎么报答我姐,你要知道,生了孩子,我姐就不值钱了,你们应当补偿。

行,你说吧。

空口无凭,咱要订个合同。

好,你写吧,我摁手印。

村会计边听边写,心潮翻涌,手都有点哆嗦,写了三份。双方各一份,他作为中间人留一份。回家后面对合同书,会计感慨万分,只觉得心头塞了乱麻,难受,可又说不清哪儿难受。忐忑不安地望着自己的老婆,像是头一回见,陌生得很,听着老婆的甜言蜜语,觉得它们都是虚情假意,冷不丁地说,你别糊弄我了,你们女人就知道哄人。气得老婆骂道,你放什么屁,你发高烧啊。半夜做梦,说梦话,没个人腔地叫道,我不能死,我一死老婆就是人家的了,接着就伤心地哭起来。气得老婆一脚踹醒他,骂道,你癔症了吗?天明了我送你进精神病院。会计忽然又紧紧地抱住老婆睡去了。

祥子的爹娘给叶叶两万元,孩子满月后由祥子的爹娘抚养。

时间如白驹过隙,叶叶生了个女孩。孩子满月了,叶叶家捎信给祥子的爹娘来抱走孩子。祥子的爹娘带上那两万元钱,并买了许多礼物,高高兴兴地来了。

抱着襁褓里的孙女,两位老人犹同生出了许多绮丽的希望,笑容满面,全然忘记了筹集那两万块钱时的忧愁。

叶叶半躺在床上,一边数祥子娘带来的钱,一边淡然地看一眼逗孩子的两位老人。举一张百元票,端详着说,我怀疑这是一张假钱。祥子娘说,你放心吧,是信贷员点过的,不假。

数完,叶叶舒了一口气,舒坦了许多,脆生脆气地说,娘,爹。

有许多日子没听人这样叫过了,两位老人感动得静下来,期待地望着叶叶。

爹,娘,我还有一件事。

你说。

当时定合同时我忘了,那五间屋应当有我的一份,它是我和祥子结婚后盖的,我不能要屋了,你们再给我两千元钱就顶了。

祥子的爹娘愣了一会儿,祥子娘转回头,落了一滴泪,马上转过脸,平静地说,行,应该有你的,我回村借,明天给你拿过来。

好,你明天再把孩子抱走。

老头子,你现在回去借,我在这等着。

祥子爹答应着走了。叶叶对祥子娘说,给她起个名字吧,我记着。

祥子娘悲怆地脱口而出,就叫他娘的合同吧!

等到屋里只有自己时,叶叶大哭一场,感觉体内空空如也,像一张快风干的蛇皮。妹妹在院子里喊,小春姐来看你了姐!叶叶急忙擦干眼泪,想:见到小春该说些什么好呢?(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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