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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山东临沂 / 金梅 《心经》

作者简介:

金梅,笔名我的张爱玲。一个有着少女情怀的教书匠,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原籍滨州,现居临沂蒙阴。热爱音乐与文学创作,尤爱古诗词,擅长描写女性心理。始终坚信,爱让世界更美好。

心经

舟舟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懒洋洋地坐在她家阳台的一把竹椅子看弗洛伊德的《释梦》。舟舟是个染着一头金黄色卷发的女子,有一张很阳光的脸。——她在一家私立中学做语文老师,女儿四岁了。

下了班,舟舟心烦意乱地骑着车子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往家赶。早课上,舒小艺又惹她生气了。这个桀骜不逊的女孩子,竟然在课堂上当众顶撞她!只因为昨天舒小艺要喊舟舟“妈妈”,舟舟拒绝了她。怎么可能?自己的女儿都上幼儿园了!再说,舒妈妈舟舟见过,——在一次家长会上,舒妈妈是个很优雅的女人,对小艺疼爱有加,不论在生活上,学习上,还是思想上。今天伟强加班——他在市立医院上班,她得早回家给女儿做饭,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舒小艺,只是个孩子罢了,突发奇想,也许明天就忘了。念及此,舟舟也便心平气和了许多。

其实,舒小艺是个很有学习天分的女学生。高高的个头,清秀的面孔,深澈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扎两个长长的马尾巴,上有美丽的蝴蝶结。平时不怎么用功,但每次考试成绩总好得出奇。她是语文课代表,是毛遂自荐的。尤其作文,写得特棒,舟舟有时候竟然不知该怎样下批语。舒小艺对舟舟很好,好得令办公室的同事羡慕。每天早晨,小艺都会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放在舟舟的办公桌上。而且,每逢语文课,小艺都提前准备好一张小小的精美纸片搁在讲桌上,上面写些美好的祝福的话。这些,都让舟舟的心中洋溢着春之欢悦。

有次作文课,舒小艺在她的作文中写道:“教我语文的方老师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喜欢她,爱她,胜过我的妈妈。为了方老师,我可以不结婚。若有一天我得到了一百万,我会拿出五十万给她。”舟舟看到这里笑了:这孩子,我哪里值得她对我这么好?

舟舟隔壁家有个小女孩,叫张萌,在她的班里上学。有时,舟舟会顺路捎她回家。

一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其他老师都出去了,舟舟一个人在改作业。舒小艺喊了声报告进来,径直走到舟舟面前,道:“老师,你为什么光带着张萌回家?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话未说完,双泪俱下。舟舟很惊讶,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道:“小艺,老师只是顺路而已。再说,没有不喜欢你啊?”舟舟破涕为笑:“真的吗?你可要说话算数。我不要你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我一个。”舟舟笑道:“你也太霸道了吧?我还有老公女儿呢。”小艺道:“那也不行。以后下午老师晚点回去,我们多聊会天,好吗?”舟舟答应了她。——其实,舟舟跟伟强之间出了点问题。伟强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即使舟舟跟男同事多说了几句话,伟强也是不喜欢的。所以,一度,舟舟很压抑。于是,瞒了他交了个朋友。孰料东窗事发。——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什么。但是,伟强是不信的。虽然,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伟强也原谅了她。但舟舟的心却觉得突然被抽空了一般。所以,以后有一段时间,舟舟遍宁愿留在办公室和小艺聊天也不肯回家。而且,跟小艺聊天时,舟舟身心都很放松——在心之深处,舟舟也是喜欢着这个精灵古怪又个性迥异的女孩子的。况且,小艺眼界很宽广,也很深刻。——这不太符合她的年龄,一个刚十五岁的女孩子。小艺给她讲张爱玲,讲《废都》,有些见解是舟舟都望尘莫及的。

小艺告诉舟舟,她不喜欢她的父亲,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的父亲。突然,小艺仰起脸问舟舟:“老师,你为什么会喜欢你老公那样的人?”舟舟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你觉得老师应该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小艺道:“我觉得应该跟我差不多吧——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独到深刻,又充满情趣。我叫你妈妈吧,答应我了,呵?”舟舟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做你的妈妈呢?”小艺捋着衣服上的绒线,轻声说道:“那样你就可以拥抱我了啊。”舟舟问她:“这很重要吗?”小艺点了点头,道:“是的,非常重要。”片刻的沉默过后,小艺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舟舟,走了出去。舟舟再无心改作业,发了半天呆。舟舟觉得自己陷入了一方泥淖之中,任凭怎么努力,两条腿就是拔不出来。以后,小艺便喊舟舟妈妈。

几天后,班长跑来找舟舟:“老师,舒小艺在班里跟张萌打架呢,可能是为了你。老师快去看看吧。”舟舟于是跟着到了教室。舒小艺正在跟张萌吵:“你必须在我跟方老师之间作出选择,我还是她?”张萌道:“老师又不是你的私有财产,凭什么不能对别的同学好?再说,我跟老师好影响了我们的友谊了吗?为什么要我作选择?”舒小艺还想说什么,舟舟赶紧把她领到办公室。舟舟问她:“为什么跟张萌吵?你这样做不就是相当于要一个男人在他母亲和妻子之间作一个选择吗?不是太残忍了吗?”小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行,我只要你对我一个人好,你不能不要我了。”舟舟只好哄她:“那天张萌不是病了吗?老师送她上医院不是应该的吗?别哭了,啊?”小艺扶在舟舟的肩膀上,一耸一耸地还在抽泣着。过了一会,小艺道:“妈妈,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别丢下我。”舟舟道:“不会的。回去好好学习,中考争取夺个状元。”小艺答应着离开后,舟舟记起前一阵子,女儿因为发烧住院,舟舟一连十多天在医院陪着。重新回来上课时,班里井井有条。舟舟知道,一切都是小艺的功劳——她的话没错。只是,如此下去,会怎样呢?因为自己的纵容,隐忍,——虽然她从中也获得了一种快乐和满足,但是,总有些不对劲。舟舟忽然恐惧起来了。

日子一天天走过,两个人聊天,谈心,有时候会来个小小的拥抱。小艺固然是快乐的,舟舟的心却有些颤栗和苍凉了。

小艺终于蟾宫折桂,考取了市一中。学校临放假时,小艺来找舟舟。凝雪的皓腕抱着舟舟的脖子就是不松手了,憋得舟舟差点喘不过气来。看得出小艺的喜悦来自心之低谷:“妈妈,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一生爱着你。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舟舟只是笑,笑中有点惘惘的味道——这个女孩子,实在是——不简单的。

“我还会回来的”,回味着小艺最后这句话,舟舟似乎觉得自己的心飘向了云朵深处,随即幻化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魍魉,重重地朝自己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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