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文占祥、大专文化,陕西定边人,中学化学教师,37年来一直站讲台。
上坟祭祖从什么时代开始、已经延续了多少年,我没有查阅考证过。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大约四五岁、甚至更小,就开始上门前河湾的坟和后园子的坟了。记忆中较早外出上坟的人是父亲,现在推想还应该领着大哥和二哥。上坟的日子一般都在腊月二十七或二十九。记忆着妈妈通常在腊月二十六或二十八就蒸好了上坟的泼散祭品,后来年节不好时、也会推迟在腊月二十七或二十九早上才开始蒸,怕蒸的早了,年幼不懂事的我们动了泼散祭品。那时候大人们祭祖的心情是很虔诚的,蒸好的祭品不能随便乱动。每次蒸好后,妈妈就小心翼翼地将祭品放在我们够不着或不知道的地方。祭品通常俗称好瓜瓜,其实就是个面鱼儿,妈妈会用黑豆点上两个小眼睛,用锥子或刀的纵背划上花纹,蒸祭品时还会附带蒸几个油塔子或蒸馍,这是全家人一年中偿白面馍馍不可多得的机会。不论啥时候祭品出锅,我们都会准时出现在妈妈的身边。我们家许多食物的供给,当时都实行分配制,这个传统延续了好多年。我们抢着把属于爷爷、奶奶、大爷的那份油塔子或蒸馍送到他们的手上,爷爷奶奶们常常会分一半给我们,我们再调转头回去享用我们的那份,有时妈妈会悄悄的给我多塞一小块,我们高高兴兴的都跑开了!三四岁时,就盼望父亲上坟早点归来,我们会第一时间看见父亲的身影,争先恐后的跑去想先享用点泼散后剩余的祭品,当然父亲只会给我们掰一小块,其余的妈妈又会先分给爷爷奶奶们吃,自然是我们抢着送的。四五岁时,前河湾和后园子的两处坟院就由我和三哥上了,每次父亲上完其他坟院回来时,我们接过烧纸和装有祭品的布袋,常常先查看一下祭品还有多少,不自觉的咽咽口水,但绝对不会动一点点。我们跑着上完两处坟院后,急急忙忙跑回家,将剩余的祭品交给妈妈,接下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六七岁时,我和三哥常常跟着父亲翻山越岭去上坟,有时在五爷家还能吃一顿饭。七八岁时,我和三哥就开始独立上坟了,爷爷会不厌其烦的叮嘱我们,先上那处坟、后上那处坟、共有几处坟;走那一条路、翻那一个沟,那儿有小道、应注意什么;要注意防火,千万不能把坟院烧着了;还给我们示范野外刮风时点火的技巧,甚至会考我们。一两次过后,爷爷就不再叮嘱了,常常是问我们上坟的经过和见闻,上坟后剩余的祭品好多年依然是大家分享!
故乡的田地原本大都是我们家的土地,经过三代人的买卖、折腾、与拱手相送,土地改革时我们成了几乎没有土地的贫农。但代代相传,遗留下来的坟院还有二十多处,分布在三个自然村。好多年的腊月二十七或二十九,我和三哥都会早早的吃罢饭,背上烧纸和祭品,到相距七里地的五爷家,再喊来家族中其他家户的上坟人,然后统一打纸、统一散纸、统一分成二十多份,两个老坟的烧纸自然要多一些,这个传统现在依然延续着。
我的印象中,好多年我们每年上坟都是一行七八人,先上老坟峁老坟、后上贝台老坟,然后分成三股人,梅寺的郎二台、燕窝塘塘方向一行人;老头子湾、福尔湾、陈新庄方向一行人;葫芦台、时尚台、后台畔猫眼刺坟院、前台畔坟院、前河湾、后园子等坟院自然是我和三哥完成的。
1974年前后,破四旧立四新之风弥漫农村各个角落。放寒假前,学校刚请了大队贫管会主任给我们上了忆苦思甜课,要打到牛鬼蛇神、扫除封建迷信,禁止坟院烧纸、禁止过年磕头。那年我和三哥都应该是小学二三年级学生,这年腊月二十九上完其他坟院就差后园子坟院了,后园子坟院在走小队油坊的大路旁,来来往往的人较多。那天风很大、点火十分不容易,我们刚跪在坟院准备点火烧纸,就望见大路上来了人,我们赶快跑开、藏在路边的水圪崂中。东边来人藏西边,西边来人藏东边,来来回回藏了四五趟。最后一次我们刚燃着烧纸,就看见贫管会主任已经在距离我们不远处,藏已经来不及了,我和三哥赶快将火扑灭,悄悄的趴在坟院埂下面。回家的路上,我和三哥一直争论着贫管会主任有没有看见我们。好几天,我们都觉得贫管会主任会找我们,开学时我们还担心贫管会主任会不会告诉老师。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上坟,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但那时的形势就那样,“斗”字当头、“批”字领先,在我们小学生心目中、这根弦都绷的很紧很紧。
后来有几年,家家生活都特别困难,买几张大白纸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加上禁止或淡化上坟,当时家族中6户人家,每次收集到的大白纸往往只有10张左右,为此爷爷和五爷爷商议,我们两家每次至少10张,其余4家至少5张,这个章程一直延续到生产责任制后。
生产责任制两三年后,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上坟祭祖的积极性也渐渐高涨。上坟大白纸的张数逐年增多,很快出现了印冥纸的专门印版,即使打镇大白纸,打印大白纸的人民币票面、也由伍圆、拾圆、伍拾圆、壹佰圆逐渐上升,后来直接用袁大头打纸。再往后,各种冥币、烧纸、响洋、元宝、手机、汽车、别墅、摇钱树,只要人间享用的,市面上都有。甚至一段时间连“小姐”、“小三”都摆上了市面。现在更是名目繁多,要啥有啥,只怕想不到,不怕没人造!
上坟是有许多讲究的。敬祖的心一定要真诚虔诚,要向后代讲述祖先的精神,不宜叙说祖先的不是;衣着要大方合体,不宜过分随意;冥品该烧的要完全烧过,泼散食品要清洁完整,该放置的要端正规范;磕头或鞠躬要庄重严肃,不宜嬉戏打闹;之前还有上坟不用包子或油饼泼散的说法,丫头也不上坟的习俗,这些早已成了过去;但家族中新添的男丁(现在已不分男女)、新娶的新媳妇还是尽早要拜祖敬祖一次的,这个讲究现在依然延续着。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外出打工、创业、易地搬迁的人越来越多,守望故乡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家族老家上坟的人数由原来的七八人渐渐减少到三两人、最后到一人,其中的一两年,有些较远偏僻的坟院已经无法顾及了。
随着乡村石油的开发、乡村道路建设的加快,路况虽然不太好,但小车已经能进入村庄、能到达田间地头了。这段时间,人们相互搭车、租车、借车,在外工作、打工、或做其他业务的游子,在年前总要想办法回家同守望家乡的亲人一块祭祖。再后来,城镇居住的故乡人,大都有了私家车,出行祭祖就方便多了。
家乡石油刚开发那几年,因修路惊扰了路旁的祖宗,按照国家的政策,有一定数额的赔偿款。那几年,祭祀祖宗的档次也提高了,原来的十张烧纸、二十张烧纸、印版纸早已成了过去。成箱成捆、式样繁多的祭品由乡镇驮回,衣服穿戴、香、裱、酒、烟、花、炮等一应俱全,泼散的食物也由饼干、糕点、小吃零食代替了原来的家户蒸献品。神鬼有没有,凡人说不清。凡是坟院的赔偿款,私人家户一般是不会挪用或占用的。谁家没有个头疼脑热、灾难病疾,平凡的人,往往就会想平凡的事,加上农村一些法师巫神的推波助澜,把互不相干的两件事硬要联系在一起,信不信不由你。多年以来,我们家族的坟院赔偿款有过三笔,最初的一笔大约三千元左右,三年左右就花完了;还有葫芦台坟院的一笔也是三千元左右,这个坟院我小时候上过多次,因距离太远,后来渐渐撇开了,这笔款我们没有要,落入到哪里也不知道;还有一笔五千元左右的赔偿款,到现在还没有打入我们家族的个人账户,至今下落不明!
近年来,家族中只有一人在守望故乡,宁夏吴忠那边又添了几处新茔,我们每年既要回故乡祭祖,也要回吴忠上坟,只能错开时日,两面兼顾。近年来回老家祭祖的、以我和三个弟弟为主,长辈中的四叔父、其他兄弟及晚辈也时有参与。
生者有疏远亲近之分,亡者也如此!今天的上坟祭祖,是一种乡愁,也是一种情怀;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平衡;是一种传承,也是一种思考……近二年来,每逢腊月或清明祭祖的前夕,因事不能亲自回乡祭祖的家族亲人,都会通过微信汇集30元、50元、100元、甚至更多,传递一种心情或表达一种愿望……
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我2020年的清明没有回吴忠为父母上坟,明后天也同样难以成行,为表达我的心情,近几天凑成了几篇回忆父母的文字已见于二个微信平台。前天已经买好了300多元的祭品,故乡明天还是要回去的,哪里有我劳苦功高的爷爷奶奶、还有家族的其他亲人。其他的高祖、远祖不论照上门还是照不上门的,今年仍然要顺路表达一下敬祖祭祖的心情!
社会在发展,传承要继续;时代在进步,陋俗要改变;祭祖要文明,形式应多样。近年来,我们多次有过从方式、内容上改进上坟祭祖的想法,但始终下不了决心,谁也不想先开这个口、开这个头。其实文明祭祖一直在渐行渐近,也许任何事情的发展变化,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2021-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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