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芹

刘春红

　　家乡有一条长长的沟渠，环绕着村庄流向远方。沟渠里长满嫩得流翠的水芹，掐一下就会流出水来。没有谁刻意种植，水芹却年年如期而至。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谁也说不清楚，只有水芹明白，它热爱这里，在这里感知生命的力量，感悟岁月的静好。

　　随季节而生，随时光灿烂，当你看到那盛放的碧绿填满整个春天时，不必惊讶，这是水芹在尽情释放激情。它绿得太不像话了，叶是绿的，茎是绿的，全身上下绿意盎然。连天空也被它感染，远远望去，眼尽头，沟渠连着天边，水芹把一片碧波映在了天空，纯澈而干净。

　　水芹长在浅水处，它喜欢水，温度适宜时便从水下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世界。春潮滚滚，春雨温柔地敲打节拍，水芹感知到了生命的力量，呼朋唤友不停地伸展、伸展，钻出水面，扑向阳光。地温升高是水芹的后盾，雨水充沛给了水芹勇气，它毫无顾忌地生长，热烈蓬勃。

　　大地上热闹起来，小孩子趴在沟渠边侧耳倾听水芹的窃窃私语，他们读懂了水芹的心事，也跟着快快地长啊长。这时候村庄里都是关于水芹的话题，哪一片长得茁壮；哪一片长得嫩生；哪一片长得齐整……乡亲们的笑声穿越秋冬，定格在水芹挚热的心跳里。若是你拔开水芹的羞娇，一大波柔情便滑入你惊喜的眸子，以一种恋爱的方式进入告白仪式，爱，喷涌而出。触摸那诗意的绿光，阵阵异香扑面而来，有谁知道，水芹的一生也同样经历夏雨冬霜的考验，在蜇伏中积聚力量，一旦时机成熟，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生长，长得绿波荡漾，长得随心所欲。我以为水芹的微妙，在于动静闲适:，在于随遇而安，在于来去自若，在于骨子里的那份坦然。

　　家乡的人对于水芹的热爱与生俱来，从小孩到老人，没有不喜欢吃水芹的。每年春天，当水芹昂首挺胸地挤满沟渠时，乡亲们便拿着镰刀，提着小篮浩浩荡荡地奔向水芹。一定要从水面上割水芹，让水芹的茎露在水面上，这样过不了几天，水芹便又发出了新芽，一茬又一茬地生长，满足着人们的“好吃”天性。若是从水下割了，让水芹的茎浸在水里，那就等于要了水芹的命。这一点乡亲们一代代传下来，连刚懂事的小孩也知道了这个道理，他们采摘时也是齐水面上摘，若是哪个忘记了，冒冒失失地从水下掐断水芹，那可是要遭到大家“批斗”的。

　　这天然的绿色食品，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美舌尖味道。水芹有着世上独一无二的香味，那种香是模仿不了的，采下一把，清炒、炒肉或者凉拌一盘，吃一口清脆，满嘴生香。我喜欢在煮鱼时放水芹，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水芹在鱼汤中翻腾，除去了腥味，增添了鱼汤的鲜美。就像日子，在寡淡中放一点糖或盐，立即有了味道，鲜明而生动。而这味调料如水芹或许就在我们身边，用心去感受，必将悟得。

　　自然界赋予植物生命，总有着天机。如果你去探寻，会发现蒲公英、灰灰菜、荠菜、马齿苋，车前子，每一种野菜都融进了大自然的奇妙。而水芹也不例外，它的妙处不仅在于好吃，更在于它能清热解毒，还能降血压、降血脂等等，预防一些疾病的产生。水芹善解人意地迎接着人们的喜欢，它择地而栖，不急不躁，该茂盛时茂盛，该开花时开花，该结籽时结籽，从没有辜负这时光，这份欢喜。

　　水芹当然不会知道，它的短暂一生意义却非凡，它没有因为人们的采摘而停止生长，相反却在一次又一次奉献中生气勃勃。这让人百吃不厌的水芹，是我一生的钟爱，它不仅装点着世界，满足着人们的味蕾，也诠释着生命的顽强。此刻，水芹正微笑着，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