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易逝 情怀不去

记得六年前，看张艺谋导演的严歌苓作品《金陵十三钗》，正逢故乡小城的初冬。独自一人在剧终落幕后，站立于《金陵十三钗》巨幅电影海报前久久的沉浸回味，那是一场视觉惊艳、画面唯美得令人沉痛的观影体验。时隔六年后的今天，同样又恰逢一个故乡小城的初冬，又独自一人看冯小刚导演、严歌苓诚意而作的那一簇簇浓郁绽放的《芳华》。

这一簇簇《芳华》的绽放，又将会带给我一份怎样的体验呢？午后，坐在太平洋影城空空的观影厅内，如同享用一个人的豪华盛宴，个中体悟的滋味可以毫无忌惮的随之挥洒。

《芳华》的基色运用和《金陵十三钗》一样，如出一辙的沉郁和浓重。油画一般的画面，渐渐地展开巨幅的毛主席像和一幅幅语录口号，以及刘峰一身军装那一水儿纯粹的绿、领章和五角星那点缀耀眼纯粹的红，一开场就将剧情的年代感写实。刹那间就将自己带回到七十年代的年少时光，同时唤起的还有自己对最可爱的人那久远的崇敬和青春里不可空缺的军装情结。

那种不带一粒尘埃的清新、干净、清澈的记忆，在那一刻便飞扬起关于那个年代一片又一片的美好来。那些曾经纯真、激情、热血的过往，就这样随着萧穗子画外音的讲述，冷不丁地扑面而来，吹拂起温润的泪水、激越起阵阵起伏的心潮。

因为家庭原因，倍感压抑无助的何小萍终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她在澡堂里赤身裸体、立地旋转淋浴的模糊画面，是她积淀已久的压抑一种尽情的宣泄，也是传达出她对新生活的无比喜悦。当然，此时的何小萍是无法预知到后来的打击、排斥和欺辱正在文工团里开始暗自生长。从“偷军装”到“海绵垫胸”再到因为出汗多身体有异味而被舞伴嫌弃，她一步步被这个集体边缘化，她的个性再次被压抑被摧残。她只能选择隐忍和用装病来进行无言的抗争，最终被文工团处理下放到野战医院。随着战端一开，战友们的断肢残臂、体无完肤一次次血淋淋的出现在她眼前；尤其那个隐瞒年龄参军被重度烧伤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深深地触及她无比脆弱的神经。当一颗炸弹飞来她义无反顾地扑在孩子身上，她成了英雄的同时也成了一个神经科的病人，巨大的落差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儿精神瞬间产生裂变崩塌。当她作为英雄也是病人坐在礼堂观看慰问演出时，随着《沂蒙颂》的音乐响起，音韵之美渐渐开始复苏她内心的挚爱并唤醒着她的回归。她走出礼堂，在草地上与室内的舞台表演融为一体翩翩起舞，其感人至深的柔美让我的热泪无可抑制！

即便是一个孤独的舞者，此时的她也是完全自然地流露出内在的纯善和最本真的美；也是作品在观众心里深深地扎上了一刀，生生的疼痛会促使观众对人物命运的走向给予更强烈的关注。

在何小萍的心里，只有被符号化的活雷锋刘峰才是最善良的人，才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而刘峰一贯的助人为乐、一贯的奉献让他立功受奖成为活雷锋标兵，像是文工团的一面高高在上的旗帜，像是一杆没有血肉没有情感的标杆。他一次次帮战友带回书信和大包小包的东西是应该的、他吃煮烂的饺子皮是应该的、他给战友煮面给战友自学修表是应该的、他帮着伙房逮猪是应该的、他为即将结婚的老马打沙发也是应该的；但他紧紧拥抱林丁丁表白爱意，就是万万不应该的、就是违背常理的、就是耍流氓。部队保卫处的威逼诱供没有使他就范，最后被下放到伐木连导至最终走上战斗前线。当他感到自己无愧的纯洁被玷污，他想用战场上的忘我甚至抱着去牺牲的自残念头来完成自我证明，让人何等心寒！一种无奈的悲壮让刘峰将那只紧紧拥抱过林丁丁的右手，永远留在了那场惨烈的战斗中。复员后的刘峰生活窘迫，老婆跟人跑了，营运的车被联防队扣了，要交一千元罚款，刘峰据理力争被打。此事被偶遇的战友郝淑雯碰见，她那一句带着哭腔的台词：“操你妈的，你敢打残废军人、战斗英雄？我要报警！”让人泪奔！

刘峰无疑是一个好人、一个孤独到了极致的好人。在那个特殊年代里，人们喜欢他是他身上的标签和一个个光环，人们习惯了他的好，习惯就是一种理所当然；但不会有谁去用心关爱、呵护他作为一个人的真实存在。只有何小萍这个从不被善待的女孩，深深地认知刘峰心底最真挚的善良。所以刘峰下放伐木连离开文工团的清晨，只有何小萍一个人去送别，她是在用行动向冷漠宣战。那首《送别》的背景音乐在那一刻，已经在她与刘峰的渐行渐远中开始滋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刘峰是被政治需要活生生剥夺去人的情感权利，将他于无形中隔离了群体；他被抛进了那一幅幅高高的、红红的语录中、肖像里。当有一天巨幅的领袖像被换成了可口可乐广告时，他终于落地了，却是如此凄凉地行走在仅仅为了生存的底层。

刘峰和何小萍都是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和埋在土里的军人里归去来兮的一个缩影。他们接受了战争残酷的洗礼、经历了真正的生离死别。貌似人生凄凉的他们却拥有了常人所不具的从容与达观，正如影片结尾一脸沧桑的刘峰对何小萍说：“面对我陵园里的弟兄，我敢说不好吗？”这话，让人感动！让人美好！他们的芳华虽逝，但情怀却在而且温暖人心！

战争结束文工团解散前夜，战友聚餐告别同唱那首耳熟能详的《送战友》是《芳华》的又一个高潮涌来，也是作品的又一大亮点。《芳华》所筛选的几位主要女演员是很成功的，何小萍、林丁丁、郝淑雯、萧穗子、卓玛都是清一色的新面孔，无论是排练场的舞蹈编排还是游泳池边的青春展示，都无不是在突出芳华二字。男一号刘峰的饰演者黄轩精彩的演绎，提升了作品的完美度。

那场原本我们心知肚明的战争，因为一些我们并不太清楚的原因拍得稍显简洁了，敌人也只是在火焰喷射器下显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形。其实，七十年代的这场战争是那个时代末期所发生的一个重大事件；是举国上下群情激昂、青年热血澎湃、爱国情绪空前高涨的又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但呈现给我们的这部《芳华》，在关于这场战争的着墨是相对偏弱的，我猜测也许是被剪辑了。作品中能感觉有两处剪辑的硬伤，其一是战争的节点铺设缺失；其二是战备前的场景突兀地跳入大批伤员的涌进。这于很多七十年代后期的观众群体，会是一种莫名的空白。尽管这不能不说是一份遗憾，但那芳华易逝、情怀不去的感念在音乐《绒花》的怀旧中，依然强势而来掩盖去瑕疵。

感谢原作者严歌苓！感谢导演冯小刚！为我们带来一股久违的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