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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是作家杨绛的散文名篇,被收入七年级下册第三单元。对于这篇课文的解读,历来众说纷纭。安徽省蚌埠市五河县临北初级中学王殿雷老师在重读《老王》的过程中发现,文中对于“一方破布”进行了细致的描写。作者为何不直接写“我把布还他”或者“我把包鸡蛋的破布叠好还给他”?请看王老师的解读——
杨绛的《老王》一文创作于1984年,先后被收入各个版本的中学教材。现行统编语文教材中,《老王》被编排在七年级下册第三单元,属于“小人物”主题。教材编者希望学生通过阅读这样的文章,发现平凡人身上的光辉,抵达某种人生的境界。
笔者从教多年,《老王》这篇课文教过很多遍,但最近一次细读,发现有处细节之前很少关注:“我把他包鸡蛋的一方灰不灰、蓝不蓝的方格子破布叠好还他。他一手拿着布,一手攥着钱,滞笨地转过身子。”只是一块“破布”,作者为什么不直接写“我把布还他”或者“我把包鸡蛋的破布叠好还给他”,而是用了很多修饰语,进行了如此细致的描述?
让我们仔细看看这块破布:用途是“包鸡蛋”,形状是“一方”,颜色是“灰不灰、蓝不蓝”,花色是“方格子”。充分说明,作者对这块布印象深刻,即使拿到手没过一会儿就叠好还给了老王,她依然记得布的样式和新旧程度。为什么记得如此清楚?因为某种程度上,这块破布是杨绛“愧怍”情感的投射。
我们来看老王上门送东西的描述:
有一天,我在家听到打门,开门看见老王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说得可笑些,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我吃惊地说:“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
他“嗯”了一声,直着脚往里走,对我伸出两手。他一手提着个瓶子,一手提着一包东西。
我忙去接。瓶子里是香油,包裹里是鸡蛋。我记不清是十个还是二十个,因为在我记忆里多得数不完。我也记不起他是怎么说的,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们的。
我强笑说:“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
他只说:“我不吃。”
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然后转身进屋去。他赶忙止住我说:“我不是要钱。”
我也赶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
我把他包鸡蛋的一方灰不灰、蓝不蓝的方格子破布叠好还他。他一手拿着布,一手攥着钱,滞笨地转过身子……
自知时日不多的老王,强撑病体来到“我”家,把自己可能已经无法享用的“好香油”和“新鲜的大鸡蛋”送给“我们”吃。从“我不是要钱”一句可以看出,“我”应该不是第一次接受老王的物质馈赠,因此一如既往地准备拿钱给老王。但对此时的老王来说,“我”给的钱和那方叠好的破布,就像一种友好而又残忍的拒绝,将他视作亲情寄托的行为变成一种普通的“人情”交往。从“他一手拿着布,一手攥着钱,滞笨地转过身子”的行为描写可以看出,“我”的行为让老王的情感和精神受到了打击。
“我”与老王交往多年,虽然彼此之间感情深厚,但并没有什么精神层面的交流,可以说,作为知识分子的“我”与作为底层劳动者的老王之间始终有一种隔膜,这也是两个不同文化阶层间的隔阂。即便散步路过老王住的破破烂烂的大院,看那塌败的小屋,“我”也没有想过进去坐坐。面对老王,“我”始终处于一种相对优越的地位,即使家人遭难时坐老王的车,也一定要给他钱。
《老王》中写到“我们一家”和老王的很多交往,比如坐车、送冰、送香油和鸡蛋等情节,都提到了“钱”,虽然我们能够感受到作者对老王穷困生活的同情和想要帮助的意愿,但相比于老王毫无保留的真诚相待,“我”的同情显得苍白无力。老王生病后,“我”并没有去探望过;见到拖着病体上门的老王,“我害怕得糊涂了”,虽然担心他不能安全到家,但之后也未过问。直到十多天后碰见与老王同院的老李,才知道老王“早埋了”,甚至就是送鸡蛋和香油后的第二天去世的。至此,我的“愧怍”之情达到顶峰。
得知老王的死讯后,“我回家看着还没动用的那瓶香油和没吃完的鸡蛋,一再追忆老王和我对答的话”。那一方破布,一定反复出现在“我”脑海中,令“我”的内心充满不安。从这一方破布上,我们读出了“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3年9月20日文章《一方“破布”读〈老王〉》;作者:安徽省蚌埠市五河县临北初级中学/王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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