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贯：后作文时代，彰显生命活力的自由表达

鲁迅先生说过：“孩子们常常给我好教训，其一是学话。他们学话的时候，没有教师，没有语法教科书，没有字典，只是不断地听取、记住、分析、比较，终于懂得每个词的意义，到得两三岁，普通的简单的话大概能够懂，而且能够说了，也不大有错误”（《人生识字糊涂始》）。学说话与学写话、习作当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它们有明显的共通之处。因为作文其实就是写话。由此看来，孩子学话的“好教训”，也可以借鉴于孩子的写作，重要的是写他们想说的话，老师无须一板一眼地教孩子“鹦鹉学舌”，也无须为他们提供所谓“模范作文”，让学生“依样画葫芦”；而是应当解放思想，让他们放手写自己想说的话，先不必计较写得好不好，合不合章法。这也就是自由表达了。

把孩子的用笔说话与用口说话相关联，凸显的正是对儿童生命的尊重，把说与写都看成是他们的一种自然的生命存在，一种天性的自由表达。泰戈尔说得好：“一切教育都是从我们对儿童天性的理解开始的。”对儿童写作的理解难道就不应该从对儿童天性的理解开始吗？可一直以来，教师总是按照成人心目中的所谓“好作文”做标准，强迫儿童就范，而全然不顾他们的真实想法，鼓励和呵护他们去自由地写自己想说的话。这正成了“前作文时代”的老常态。怪不得孩子们对作文如此害怕，有如此抗拒：“作文难，作文难，说起作文就心烦”！

今天，从“课改”到“改课”，语文教学改革已进入了“结构性改革”的深水区，教学理念在很多方面有了“翻转”式的更新。《课标》的颁布，让儿童作文回归了童年的生命状态，找回了习作中不可缺失的儿童精神。第一学段定位于“写话”，第二学段开始“习作”，旨在降低小学生写作起始阶段的难度。“为学生的自主写作提供有利条件和广阔空间”，《“课标”》又为写作的自由表达指明了方向。“要求学生说真话、实话、心里话，不说假话、空话、套话”更为儿童习作释放生命活力，打开了自由表达的闸门……2011版《“课标”》的修订，进一步应当使写作成为儿童的一种生存状态，开启了更自由宽阔的领域。把“学生自主拟题”改为“自主选题”，极大地放宽了尺度。如果说“自主拟题”还能在老师命意的范围内，那么“自主选题”更为儿童释放了选材的自由度。另一方面新增加的两小节文字“要重视写作教学与阅读教学、 口语交际教学之间的联系”和“积极利用信息技术与网络的优势”更体现了小学写作教学进入了一个新时代。由此看来，“前作文时代”是否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而“后作文时代”的序幕正在徐徐拉开呢？

我们应当看到，在信息时代的网络世界里，短信、微信、 微博、QQ 乃至电子杂志、 手机作品等等，构成了极具个性化的写作传播的庞大空间。在文学领域也就突破了传统只属于精英文学或国家文学的话语霸权，开启了市场化的个人文学时代。这种现象，文学批评家称之为“自文学时代”。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网络写作都可以称之为“文学”，但无疑这同样是一种书面的文字写作。于是，可否这样认为：写作在今天已从传统少数文人的书斋，走进了几乎是每个人（从儿童到成人）的生活世界。写作已不再神秘化，人人都成了屏幕写作的主体，据此，我们完全可以认为一个网络“自写作”时代已经来到了世间。写作活动在今天，不仅是成人，也成了孩子的一种生活新常态。由此反思2011版新“课标”对小学习作教学的要求提出了“积极利用信息技术与网络的优势”之意义所在。“后作文时代”的新质，全方位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又如何让人可以熟视无睹呢？

当然，在“后作文时代”崇尚生命的“自由表达”，绝不是可以完全抛开章法和写作技巧。因为，虽然是“自由表达”，但也有一个表达效果高下的问题。适度、合理地讲究章法技巧，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更好地取得表达的效果。所以，释放生命活力的自由表达永远是第一位的，而适度讲究章法、 技巧，只是隐身在其表达的后面，为了让表达更准确、 鲜明而且更生动一些而已。

“小学语文”姓“小”，“小学写作教学也姓“小”。这里的“小”就是基础，是大由小始，洪从纤起。所以，小学写作教学还是应当适当从强化基础做起。万丈高楼始于平地的基石，小学生六年的“写话” “习作”不仅关系到十六年（小学至大学）的全程写作教学，乃至六十年（至退休）的写作应用，一辈子的言语生命活动。无论是生命的自由表达也好，或是为了提高表达效果而学习应用写作知识和必要技巧也好，都要打好坚实基础，一开始就走对道。

教育诗人布莱克在200年前就写过愤愤不平的诗句，主张应当从小释放孩子的生命活力，“为了欢乐而出生的小鸟儿，怎能坐在笼中歌唱”！而200年后的挪威诗人布约克沃尔德再一次描述了这样的痛心情景：“许多孩子在他们童年的早期像小鸟一样可以快乐地在天空中自由地飞来发去……可是几年学校生活之后，他们的大多数再也不能像鹰一样自由飞翔，他们已经成了缪斯天性意义上的残废人”。由此比照“前作文时代”的传统作文教学模式，基本上由教师命题立意，学生则被要求按章法技巧炮制，不让孩子关注自己的真实思想，自由地写自己想说的话，难道不正是在制造天性意义上的“残废人”中作了孽？

我们必须明白，在后作文时代，作文的立场，就是儿童的立场。应当让儿童更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何时。显然，习作就是他们能够发声的最重要的地方。这些声音可以是正确的，也可以是错误的，发出来都会比捂起来好。因为发出来了可以得到别人的帮助，可以引起自己的反思。只要是孩子自己的声音，那就都是美妙的天籁之音，或者是自然的成长之声。

儿童习作要打开“鸟笼”的门，放“小鸟”在蓝天下自由飞翔……教育首先就是要让每一只鸟儿都歌唱，让每一朵花儿都开放！

让我们在“后作文时代”构建起真正属于儿童的小学写作教学新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