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诗话】工夫在诗外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绝句《示儿》可以看作是陆游的临终遗嘱。

而公元1208年，陆游84岁的时候，给儿子陆遹写的一首古风诗，则可以看作是他的文学遗嘱。

全文如下：

我初学诗日，但欲工藻绘，中年始少悟，渐若窥宏大。

怪奇亦间出，如石漱湍濑。数仞李杜墙，常恨欠领会。

元白才倚门，温李真自郐。正令笔扛鼎，亦未造三昧。

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剑南诗稿》卷七十八）

这首诗全面回顾了诗人的创作经历，从年轻时代注重词藻，到中年写诗时，逐渐窥到宏大深邃的诗意境界。如被湍流冲洗的顽石，显得奇特不俗。

他认为：李白、杜甫是两大高峰，如数仞高墙挡在眼前，只恨自己领会不深。而中唐元稹和白居易，也只能说到达了高墙的门边；至于温庭筠、李商隐，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是扛鼎之作，也未必能领会诗中三味。

陆游认为，诗是六艺之一，不宜当作笔墨游戏。他通过自己一生的感悟，得出结论：一个人果真要学习写诗，除了基本规则和技法，关键在于诗以外的文化积累和社会历练。

也就是——工夫在诗外。

这首诗押九泰去声韵。可以窥见古人发音与今人不同处。

陆游是古代诗人中存世诗作最多的诗人。《剑南诗稿》85卷，9344首诗。同时，他也是感情最为充沛的爱国诗人。作品题材多样，记录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梁任公说，亘古男儿一放翁，陆游绝非浪得虚名。

在近万首作品当中，并不意外的有很多平庸之作。但也有多首千古名句。

庆元五年（1199年）陆游在山阴写给小儿子陆聿一首绝句，冬夜读书示子聿。此时陆聿二十一岁。冬日寒夜，沉醉书房，乐此不疲啃读诗书。窗外北风呼啸，诗人在静寂的夜里，遏抑不住心头奔腾的情感，写下了28个字：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笔者认为，“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哲理，与“工夫在诗外”的结论，共同形成了陆游的诗歌创作观。这一观点，乃是古今创作通律，值得尊重与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