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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晋亡国,石重贵流放北国,受尽折磨和羞辱,忍辱偷生,苟活人世

后晋的灭亡,表面上是因为景延广惹恼了耶律德光,致使辽国出兵,灭了后晋。正如王夫之所言:“景延广抗不称臣,挑契丹之怒,而石晋以亡,古今归罪焉,流俗之论无当于是非,若此类者众矣。”

王夫之接着又评论:“重敛中国之所有,以邀一日之欢,军储不给而军怨于伍,流离载道而民怨于郊。”

但后晋的灭亡,桑维翰要负主要责任,王夫之说:“石氏之亡,桑维翰实亡之。”

王夫之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桑维翰当初极力劝说石敬瑭向契丹称臣称儿,并割让幽云十六州和岁输钱三十万贯给契丹,导致了北方防御体系的崩溃,岁贡也养肥了契丹人,让他们变得更加贪婪。

桑维翰是个该死的罪人,但比他更该死、更应该被钉在历史耻辱柱的人是石敬瑭。因为桑维翰的主张虽然是祸国殃民,但没有石敬瑭的同意,梦想也不可能成真。真正导致石敬瑭建立的晋朝灭亡的罪魁祸首,是石敬瑭本人。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后晋的十一年,不过区区一瞬,但石晋所造成的恶果,却是中华民族永远的痛。石敬瑭是中国历史的千古罪人。耶律德光废掉后晋皇帝石重贵,封他为负义侯,并将他逐出中原,迁往北方遥远的黄龙府。

黄龙府(吉林省长春市农安县内)原是渤海的扶余城,传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东征渤海,走到扶余城下,见有一条黄龙盘旋在城上,因此,改扶余城为黄龙府。

石重贵听说要将自己迁到遥远的辽东去,吓得魂飞魄散。他听说北方寒冷至极,站在雪地里撒尿,尿还没有落地,半空中就变成了冰棍,一不小心,耳朵、鼻子冻掉了都不知道。想到这里,石重贵吓哭了。

李太后以下的宫眷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是相向而泣,以泪洗面。

耶律德光派人给李太后传话,说石重贵不听母亲的劝说,才导致后晋亡国。太后年纪大了,可以自便,不必随石重贵同赴辽东。

李太后并不领情,哭着说:“石重贵对我一向很尊重,只是违背了先皇的遗嘱,与上国反目成仇,才导致亡国。如今,幸蒙大恩,保全了全家人的性命,做母亲的不跟着儿子,又能到哪里去呢?”老太太的一念之差,最终客死他乡,实在是可怜。

耶律德光的命令,石重贵不敢不从,但心里实在又不愿离开中原,磨磨蹭蹭,拖延了好几天,直到耶律德光派来押送他的三百骑兵上门来催,才不得不上路。

随同石重贵一同北迁的有:皇太后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后冯氏,皇弟石重睿,皇子石延煦、石延宝。还有宫嫔五十人,内官三十人,东西班五十人,医官一人,控鹤官四人,御厨七人,茶酒三人,仪銮司三人,亲军二十人。

耶律德光又命后晋的宰相赵莹、枢密使冯玉、都指挥使李彦韬护送石重贵。沿途所到之处,各地的地方官员都不敢上前迎接,即使有人给他们送来吃的,也都被辽兵抢走了。可怜石重贵一行,吃了上顿没下顿,翻山越岭,风餐露宿,悲惨至极。回忆起在皇宫里花天酒地的生活,恍如隔世 一般。

石重贵一行进入磁州境内,刺史李穀到路旁迎接,并带来自己的全部资财。这对昔日的君臣,相对而泣。李穀一边哭一边说:“臣实在无能,有负陛下的大恩啊!”

石重贵泪流满面,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长时间,才挤出一句话:“永别了!”

石重贵知道此去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故将生离当死别,与这个唯一能给他依依送别的臣子作最后的道别。

君臣有义,辽兵无情,他们催促李穀赶快离开。李穀含泪拜别石重贵,道一声珍重,返回磁州去了。

石重贵走到中渡桥,看到后晋军的寨址,气愤地说:“天啊!我家有哪一点对不住杜重威这个贼子,竟然被他害得这样惨,天理何在啊!”说罢,捶胸顿足,痛哭不已。左右上前劝慰,他才过河北去。

走到幽州的时候,全城的百姓都来探望石重贵,有的人牵着羊,有的人捧着酒,表示愿意献给石重贵,但都被辽兵喝退了,不让他们与石重贵相元。石重贵悲泣不止,州民们看到石重贵落魄的样子,叹息不已。石重贵进城之后,在幽州逗留了十多天,州官奉耶律德光之命,犒赏石重贵一行酒肉。赵延寿的母亲也献上一些吃的食品,石重贵及其从人才算吃了一顿饱饭。

旬日之后,石重贵一行从幽州出发,经过蓟州、平州,一路向东行走,沿途翻山越岭,荒无人烟,杂草塞路,尘沙蔽天,没有粮食吃,也没有住的地方,不仅石重贵及其随行人员得不到食物,就是押送的辽兵,也是饱一餐、饿一顿。夜间住宿,在荒山野岭里随便找一个地方,倒下便睡。

幸亏荒山野岭之间,野果子野菜到处都是,宫女和随行的官员,每到一处,自采野果、野菜充饥。当然,也会分一些给石重贵,大家就这样苟且偷生,相依为命。

七八天之后,一行人到了锦州,州署中悬挂有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画像,辽兵逼迫石重贵等人在画像前下拜。

石重贵不胜其辱,拜后哭着大叫道:“杜重威误我!为什么不叫我快点儿死啊!”

石重贵一行过了海北州,辽东丹王墓就在这里,石重贵派石延煦前去瞻拜。后来,渡过辽水,抵达渤海国的铁州,一路行来,总算到了黄龙府。

李太后、安太妃两人年事已高,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安太妃本来就患眼疾,整天泪流不止,竟至双目失明。冯皇后以及后宫各妃嫔,也都累得花容失色,满脸憔悴,玉骨消磨。

石重贵一行栖风餐雨,一路北行,好不容易到了黄龙府,满以为可以安定下来,谁知述律皇太后却不让他们安宁,下令让他们再迁往怀密州。怀密州在黄龙府西北面,距黄龙府有千余里路程。石重贵不敢逗留,只得带领家眷,奔赴怀密州。皇后冯氏不堪忍受长途跋涉的折磨,暗中吩咐内官寻找毒药,想和石重贵同饮毒药,到地下去做一对苦命鸳鸯。

这位内官并没有遵从冯皇后的旨意去寻找毒药,出去转了一圈后,回来说辽人对他们防备森严,找不到毒药,便将这件事给搪塞过去了。可怜的冯皇后,想死也不能,只得跟随石重贵继续赶路。

石重贵北行途中,中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辽国也换了主人,耶律德光病死栾城,继任者是永康王耶律兀欲。当石重贵北行至离辽阳二百里的地方,辽国的新主人耶律兀欲回到临潢府,幽禁了述律太后,特下赦令,让石重贵一行还居辽阳,还赐给他们一些生活用品。

这位后晋的落魄皇帝,总算是得到了一点安慰。

乾祐二年(949)四月,耶律兀欲到辽阳视察,石重贵带着妻儿老小,身着白衣,头戴纱帽,前往拜谒。

耶律兀欲不想让这位中原昔日的皇帝太难堪,让他改穿常人的服装进见。石重贵伏地痛哭,自陈罪过。

耶律兀欲让人将他扶起来,命他坐在一旁,摆起酒席,奏起乐歌,命石重贵入席。

那些伶人和从官,多数都是从中原俘虏过来的,此时见到故主,也都格外伤怀。散席之后,纷纷拿出自己的衣服、药品等物送给石重贵。

石重贵自从北来之后受尽了屈辱,哪里体会过这样的温暖?感动得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按石重贵的想法,此后虽然不能像做皇帝那样锦衣玉食,过一个安定的日子应该不成问题。他错了,他的苦日子还没有到头,屈辱还在等着他。

当时已经接近夏天,耶律兀欲在辽阳住了十多天,准备到上陉去避暑。按说,耶律兀欲去避暑,同石重贵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件事偏偏就牵涉到石重贵。

耶律兀欲临走的时候,竟然要带走石重贵身边的十五名内官、十五名东西班,还有石重贵的儿子石延煦。

耶律兀欲要人,石重贵不敢不给,虽然心里在流血,表面上却还要装出很乐意的样子。这叫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只要去这些人倒也罢了,可有人还在打石重贵爱女的主意。

原来,耶律兀欲的妻兄禅奴,见耶律兀欲向石重贵要走了几十人,也起了贪心,他见石重贵的幼女长得娇小玲珑,实在是逗人喜爱,便想要来做婢妾。当他向石重贵请求的时候,却遭到石重贵的拒绝,他的理由是,小女年幼,不能离开父母。

禅奴将这件事告诉耶律兀欲,请他帮忙解决。

耶律兀欲二话不说,竟然派一名骑兵到石重贵的住处,将他的爱女强行抢走,赐给了禅奴。

石重贵先失近侍,后失爱女,除了哀号,却无别法。

转眼到了八月,凉风徐拂,暑气尽消,耶律兀欲下陉回到霸州。

陉是北方的高凉地,夏上陉,秋下陉,辽国皇帝年年如此。

石重贵思念石延煦,听到耶律兀欲下陉的消息,立即请李太后去求见耶律兀欲,乘便探看儿子石延煦。

李太后赶到霸州拜见耶律兀欲,石延煦从兀欲帐后出来拜见祖母,祖孙重逢,悲喜交集。耶律兀欲安慰李太后说,我无心害你的子孙,不要害怕。

李太后拜谢说:“蒙皇帝特恩,宽待臣妾的子孙,臣妾没齿难忘。只是他在此坐享其成,徒劳上国供应衣食,自己都感到很惭愧。陛下能不能在汉人城郭的边上,赐给他一点土地,让他自己耕种,自食其力,如果陛下答应了,我们会更加感激陛下!

“我会让你们满意的。”耶律兀欲和颜悦色,接着又对石延煦说,“你可以跟随你祖母回辽阳,等候命令。”

乾祐二年(949),耶律兀欲允许石重贵一家南迁到建州(今黑龙江牡丹江市附近)居住。

从辽阳到建州,中间相隔千余里,途中翻山越岭,辛苦至极。石重贵的生母安太妃双目早已失明,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旅途劳顿,卧在车中,水米不沾,已到了油尽灯灭的时候。临死前与李太后等人诀别,凄怆地嘱咐石重贵,说她死了以后,要将她的尸骨烧成灰,撒向南方,好叫她的魂魄返回中原,不要让她做虏地的孤魂野鬼。石重贵及随行人员听罢,全都痛哭失声。

安太妃死了以后,石重贵遵照她的遗命,要把她的尸骨火化,偏偏路边没有草木,只有一片沙碛,无边无垠,找不到半点引火之物。后来,还是仆从想了一个办法,拆掉一辆车作为火种,最后余骨还是没有烧尽,无奈之下,只好将未烧尽的尸骨带到建州。

建州节度使赵延晖已经接到辽国朝廷的命令,要他善待石重贵一家。石重贵一行到达之后,他亲自出城迎接,把正房让给石重贵母子居住。数日之后,李太后同赵延晖商量,请拨给他们一块可耕可牧的土地,让他们自食其力。

赵延晖命人四处寻找,在离建州数十里外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一片大约五千顷的宜耕宜牧的土地划给他们。赵延晖还从府库里拨了一笔资金给石重贵,叫他拿这些钱去盖房子,其余的作为生产资金。

石重贵的随从还有数百人,这些人都随同石重贵一起到那片土地上,盖好房子之后,便在那片土地上种地放牧。石重贵身边除冯皇后外,还有几个宠姬陪伴寂寥。

一天,石重贵正与妻妾们在一起闲谈,忽然来了数名骑马,说是奉了皇子之命,点名索要赵氏、聂氏两位美人。

赵氏、聂氏是石重贵非常宠幸的两个女人,他怎么舍得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让给他人呢?两名辽兵见索讨不行,强行将赵氏、聂氏拉上车带走了。

石重贵见心爱的女人被人抢走,伏案悲嚎,痛不欲生。李太后也不胜凄婉,哭过一阵之后,也只好作罢。李太后年纪大了,屡遭打击,悲愤交加,一病不起,勉强挨过了残年,已是后汉乾祐三年(950),李太后的病情越来越重,无药可救,躺在病床上,仰天号哭,不断地喊着杜重威、李守贞等人的名字,边哭边叫,边叫边骂:“我死之后,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如或有知,地下相逢,一定饶不了你们这些奸贼!”

李太后在弥留之际,见石重贵守在旁边,哭着吩咐说,她死了以后,将她的骨灰送到范阳佛寺安放,不要让她做虏地之鬼。

李太后死了以后,石重贵遵照她的遗嘱,将她火化了。

从此,石重贵便在东北建州苦寒之地,了此余生。后周显德年间,有人从辽国逃回中原,说石重贵还在建州,只是随行的人员多半都已经亡故。此后,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据说,石重贵在建州一共熬了十八年,一直活到宋太祖乾德二年 (964)才病死。

史家因石重贵北迁,故称他为出帝,也有人因他少年失国,称他为少帝。

纵观石重贵的一生,作为一个武将,也许还算有些才干;作为皇帝,并不称职,而且是一个昏君。他任用一些无能和专权跋扈的人治国,最终导致后晋被契丹所灭,自己也客死异乡。

石重贵继位的时候,后晋的社会状况比石敬瑭时期更糟,统治集团内部钩心斗角。朝廷的腐败,又使地方的贪官污吏竞相仿效,搜刮百姓,鱼肉乡里。再加上水利设施常年失修,每遇天灾,百姓便背井离乡,没有安居乐业的地方。就在石敬瑭死的这一年,山西和陕西一带发生大面积蝗灾,蝗虫过处,庄稼被吃得精光,粮食歉收,百姓逃亡他乡,饿死的人随处可见。

在天灾人祸降临之时,后晋朝廷不是救民于水火,而是变本加厉地搜刮百姓。石重贵派出文武大臣三十六人到各处去征集钱帛,虽然没有装进自己的腰包,但不体恤百姓疾苦,这是自毁江山的做法。横征暴敛,苛索于民,以致丧失了民心,后晋的速亡,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石重贵继承石敬瑭的帝业,在位时间很短,业绩基本上没有,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不再像石敬瑭那样卑躬屈膝地向契丹人称臣,而且领兵和契丹打了三次,前两次大获全胜,虽然最后一次因为大将投敌而失败,自已也流亡北方,客死异乡,但他这种敢于和契丹开战的勇气还是应该肯定的,虽然他有其他的一些令人不齿的地方,但不应因为一件事而否定了其他方面。

总的来说,石重贵还算有一点骨气,敢和契丹掰手腕。只是他没有什么能力,指挥作战不行,用人用将不行,治国安邦更不行。他用的大臣不是卖国就是专权误国。景延广只知口出狂言,不会领兵退敌。杜重威不仅贪财误国,而且还心怀异志,根本不想为后晋出力。各种因素合在一起,后晋的灭亡也就成为一种必然。

后晋亡国后,石重贵流放北国,受尽了折磨和羞辱,忍辱偷生,苟活人世。薛居正在《旧五代史》中评价石重贵说:族行万里,身老穷荒。自古亡国之丑者,无如出帝之甚也。千载之后,其如耻何,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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