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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目│再世红梅,欢喜与团圆后的悲叹——观粤剧《再世红梅记》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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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剧

︽再世红梅记︾

说到中国传统戏曲中与“鬼魂”相关的题材或桥段,很多作品都令人耳熟能详。从元杂剧《窦娥冤》,昆曲《牡丹亭·离魂》,到川剧《活捉三郎》之类。鬼魂的意象除了给予观众们一种肃杀可怖的氛围之外,其深层面上则更多反映出作者对黑暗世道的揭露和无奈,以及将惩恶扬善的正义观寄托在阴间轮回等构想之上的“避世”心理。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下,“阴曹地府”既是人们死后魂魄的归宿,也体现着对人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公正的审判。鬼魂的去留,皆在这“因果报应”的掌控之中。因此上,“鬼魂”在戏曲中的出现,恰好体现了古代人们对强大恶势力深恶痛绝而又消极无奈的控诉。而这种面对现实而无力抗争的悲凉,在仙凤鸣粤剧团的《再世红梅记》里则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

不过,作为粤剧编剧大师唐涤生的杰作和任白戏的经典,《再世红梅记》体现出来的性格却少有一般“鬼魂戏”中的庄重与凄凉。全剧演下来,男欢女爱,忠奸相斗往往都被赋予上一种诙谐和玩味的色彩。李慧娘和裴禹桥畔相爱之后,穷凶极恶的贾似道将慧娘打死并将其停尸于红梅阁,继而又欲霸占与慧娘品貌相投的卢桐之女卢昭容。为了搭救卢昭容,裴禹令其相府装疯闹堂从而暂离险境,而自己却被困红梅阁。在自己将遭贾似道暗害之际,李慧娘的鬼魂出面相救,帮助裴禹逃去扬州。最后,李慧娘借卢昭容之身还阳,同裴禹有情人终成眷属。漫的人鬼恋情和斗智斗勇时的戏谑,让演出看似轻松,却丝毫不掩“鬼魂戏”里面常有的一种无奈与悲叹。而这一丝悲叹,则生动地体现在全剧唱词里对悲情色调的渲染,以及戏谑桥段里面“以喜衬悲”的巧妙表达之中。

任剑辉、白雪仙《再世红梅记》

我们都知道,戏曲是集诗歌、乐曲、舞蹈等诸多元素于一身的表演艺术。而在“事浅情深”的艺术特色影响下,诗化般的唱词和念白,可以说刻画人物性格,心境和状态,并能融情于戏的关键之所在。而粤剧更善于运用古典诗词里“婉约”的意象令人物的心境和剧情的发展走向含蓄地流露出来,使其不失一种精致古朴而又大方凝重的美感。在《再世红梅记》中,唐涤生先生这种借用古典诗词的意象来一语双关的曲笔可以说正是将全剧的悲情色彩渲染得恰到好处,使这样的悲凉含而不露,哀而不伤。这一番“不似悲凉,胜似悲凉”的情趣,在该剧的第一折《观柳还琴》中便能让观众为其深深共鸣:

唐涤生《再世红梅记》

    山影送斜晖,波光迎素月,

    一样西风,吹起我新愁万种。

    消息隔重帘,人似天涯远,

    芳心更比秋莲苦,只怕梦也难通。

    唉,背灯徒自叹,对镜为谁容,

    我本玉洁冰清,羞作玉笼彩凤。

此乃全剧开头李慧娘的唱段。词中我们可以品味出,“山影”、“斜晖”、“波光”、“素月”的景致,渲染出一种含蓄朦胧之美,更流露出李慧娘思春而无奈的闺阁情节。接下来的诗句里,“消息隔重帘,人似天涯远”则将思盼时遥遥无期的惆怅进一步流露。直至最后“我本冰清玉洁,羞作玉笼彩凤”便将之前触景生情的含蓄直接流露,俄而便引出下一段的念白:

陈宝珠、梅雪诗《再世红梅记》

唐涤生《再世红梅记》

前在虎丘石畔,与个郎只片面之缘,调琴有引凤之音,我亦有怜才之念,何期飞烟薄命,注定随鸦,任教红袖多情,争奈清琴难托,但今朝闻得姊妹们谈论,谓有小舟遥遥跟踪,都经已数日,我但愿不是个郎,免惹李下瓜田之谤耳,呀...太师临行,命置酒船头,而今须整席以待。唉,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都已惘然。

唱念至此处,唱腔借景抒情的含蓄和念白情感流露的直白,两者对比更衬托出李慧娘强作人妾之后的日日情思的愁苦,更为她含恨而死,将现实中的爱化作灰飞的悲惨结局埋下了伏笔。这样一来,全剧“开门见山”地含蓄表达了这部戏里男女主人公在现实恶势力的逼迫和思亲未果的“悲叹”。而这样的表达,在之后的桥段中仍旧是时隐时现。正如裴禹和李慧娘湖畔相遇时的唱段那样:

唐涤生《再世红梅记》

   (慧娘接唱)

    花劫断客梦,已骤逢暴雨罡风,

    暗将诗句诵,湘女更动容,

    莫个叩芳踪,恼煞权臣太凶,

    负你惜花义勇。

   (裴禹接唱)

    愁闻弦断曲终,恨见面已断碎春梦。

    若七仙女召回入太空

    剩下追舟者被风揭断蓬。

    ......

   (慧娘接)辜负伯牙琴。

   (裴禹接)泪已难自控。

   (慧娘接)知音再复寻。

   (裴禹接)俗世才未众。

南红、陈宝珠《再世红梅记》  

生旦对唱中,我们可以品味到一些表示景致意象的字眼中流露出来的悲凉。例如“花劫”和“骤雨”暗示着李慧娘这样的春闺少女不慎被奸臣霸占,厄运重重;“弦断曲终”将裴李现实中的相离表达得恰到好处;“花沾泥絮”令人想到南宋词人陆游“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词句。芬芳花朵将受尘泥的践踏,暗示着李慧娘此时被贾似道掌控的凄惨命运。而后面“辜负伯牙琴”则借用俞伯牙的典故,同时还切合情景般地通过当时剧情中李慧娘还琴于裴生的桥段来触动李慧娘和裴禹欲爱不能的失落表露出来,其引经据典和借景抒情结合得十分到位。于是,男女二人在现实权势的压迫下难以成双的凄凉,便在这些意象间如涓涓溪流般流淌出来。虽然全剧在结构处理上并未体现出大起大落的悲怆的特色,但是正是这些用伤感意境汇成的涓涓细流,却似乎更能够让全剧的悲剧效果得以很好的渲染,也为后来巧妙运用男女生离死别,通过慧娘化作厉鬼并借尸还魂的“鬼混”意象和桥段来达到“团圆”结局的手法做好了铺垫,令人回味无穷。

如果说古诗词意象的运用是为全剧的悲情色彩做了良好的渲染,那么剧情里面“以喜衬悲”的桥段描写则让这样的“悲叹”表达得更为突出,让观众们颇感诙谐之余而对其悲凉意犹未尽。纵观全剧来看,“以喜衬悲”的桥段给我印象最深刻第一处是在第三折戏《闹府装疯》之中。卢昭容在裴禹的策划下装疯和卢桐走进相府后,面对贾似道说出了一句疯癫似的道白:

唐涤生《再世红梅记》

(昭容白)你露破绽,系十殿森罗风范雾灯照夜坛,见煞神怒颜。谁在布令播幡,声势不要妄犯。叹遭劫难,爱孽亦成患,前路黯淡,你休喝我步儿慢,难望我佛慈悲,救苦救难。(向麟儿白)敢烦马面勾魂,(向卢桐)牛头带路,(起相思锣鼓入跪白)阳间女子卢昭容,叩见阎王、判官。(向裴禹使关目)。

 ......

(口古)阳世有怕死之人,阴间无怕死之鬼。在阳间有霎时祸福,在阴间无滥权生杀,只要有个阎王公正,还怕什么宰相权横。

文轩、灵音《再世红梅记》

在此处,装疯的卢昭容将贾似道认作“阎王”,将相府官僚看作“煞神怒颜”,又将整座相府看成是有“十殿森罗风范”,这样的比喻不得不令人回味。首先,这样的说法表明了以贾似道为首的官僚穷凶极恶,蛮横霸道,与“十殿阎罗”可有一比。第二,台词中又通过“阴间无怕死之鬼”、“阴间无权滥杀”,借“阴曹地府”的公正明断反衬出现实人世间黑暗势力猖獗无阻,行善之人如蝼蚁般过活的悲惨实情。正如关汉卿《感天动地窦娥冤》里描绘的那样,“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剧中的“鬼混”意象,在此处被表达得直观明了,而其对现实不公的怒斥与控诉,也正体现在这份意象的描述之中。

第二处则是李慧娘的鬼魂伴着裴生一路跑到扬州卢桐安置的地方。裴生一路小跑,一面打着隐身在纸伞中的李慧娘,两个人打情骂俏,好不诙谐。最后在嬉笑调侃之间,李慧娘向裴禹说出了自己承蒙阎罗一念同情,而行将向阳寿已尽的卢昭容借尸还魂之事。剧情发展到此处便向“大团圆”的结局靠拢。但仔细回味,这字面上的团圆,同样不乏其中的“悲剧色彩”。联系这一段之前的剧情可以看出,正因为慧娘屈死,化作了魂魄才能拥有救裴生逃离杀身之祸的能力,才能有和奸相登坛鬼辩的勇气。进而才能换来解救姊妹吴绛仙和随裴生前往扬州的美好结局。团圆的梦,不能在阳世间实现,正如李慧娘在第五折《登坛鬼辩》里说的唱词那样:

唐涤生《再世红梅记》

   (接唱)世人忌法皆作哑,顾念杀身生惧怕,

    致令碧与玉成败瓦,渡客有阴风御驾,

    将佢接入妾家,我哋谈笑诉情话。

灵音、文轩《再世红梅记》

一句“世人忌法皆作雅”,似乎和之前《闹堂装疯》里卢昭容的台词首尾呼应,表现出面对现世的恶势力与强权,世人唯有望而却步,公平正义难以伸张。于是,唱念此处,怎一个悲字了得?

同众多的戏曲作品一样,“大团圆”往往是一出戏的结局。而《再世红梅记》里,作者正是以意象渲染悲情、以戏谑衬悲凉的手笔,最终诠释了裴禹和李慧娘的阳世重逢,贾似道最终被正法的“大团圆”情结。此种手法既符合了传统戏曲被赋予上的“中庸和谐”与“中和之美”,同时也流露出作者对美好与公平的向往。几经了挫折和遭遇,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即便在黑暗势力横行的年代,这样结局永远只能活在人们的憧憬里,但那也真的是人们发自肺腑的憧憬。虽无力实现与现世,却能在阴阳两世间超然,并流露于笔者,洋溢于勾栏瓦舍间。以至于今日,在此曲唱罢,自己还依旧能感慨这份当世的憧憬,还有这份憧憬之下流露的哀叹与悲凉。阴阳之恋,令人不禁回味于这经久的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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