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我妈被性侵，我爸要接受12万私了”| 含泪讲述亲情和正义的较量
文：木木
来源：知音真实故事
我叫张小曼，1991年出生于山东省菏泽市。我妈妈家在农村，22岁的时候来城里打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爸。结婚后，没有一技之长的她报了美容美发学习班，在小区门口开了家理发店。我爸爸是位出租车司机，性格懦弱，妈妈愿意嫁他，全因他是个城里人。日子平凡而宁静，父母之间没有什么争吵，准确地说是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他们的婚姻就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偶尔投入的石子足以搅起惊涛骇浪。2010年5月20日，半夜12点钟，被高考压力折磨得毫无睡意的我，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他急促的呼吸声，让我心生不安。电话里，爸爸的声音发颤，让我赶紧回家，说我妈出了事，我着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吞吞吐吐哭着说：“你妈……她……太丢人了，你回来看看就知道了。”在那之前，我从没见爸爸哭过，即便有事他宁愿独自喝闷酒。电话里他夹杂着哭腔的声音非常慌乱，我知道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当我急匆匆赶回家，推开房门，房间里灯都没开，透过窗口微弱的光线，我看到爸爸正低头坐在沙发上，眼前放着一把闪着金属光泽的菜刀，地上到处都是被摔碎的酒瓶碎片。“怎么不开灯？”黑暗里渗透着恐慌，我小心翼翼地问。“你妈不让开灯。”爸爸慌乱地将那把菜刀放到茶几底下，转头看了一下紧闭的卧室，示意我进去看看。打开房门，开了灯，妈妈正蜷缩着身子坐在墙角，灯光亮的瞬间，我看到她露出一张惊恐的脸，她慌乱地用手扯紧上衣，惨白的脸上有几道清晰的血痕，上衣纽扣被撕开，胸部被衣服半掩着。难道爸爸说的“丢人”事，是妈妈被……我不敢想象，哭着扑到她身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一把抱住了我，情绪失控放声大哭，她的手指用力地掐进我后背的肌肉里，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我强忍着疼痛，用力地抱紧了她。原来，当天晚上10点，我妈收拾好店里的卫生准备关门回家，小区里的崔大海醉醺醺地闯了进来，要我妈给他刮脸。崔大海是个丧偶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有个独生儿子崔成国在深圳经营一家公司。崔大海是个酒徒，经常醉醺醺地到店里骚扰我妈，这几年店里生意好，全凭我妈和气待人，平时她对崔大海都是强做笑脸相迎。没想到崔大海得寸进尺！妈妈哭诉着，刮脸时，他先是对我妈污言秽语，接着动手动脚，我妈极力反抗，崔大海捂住了我妈的嘴巴，把她拖到了里面的休息室，实施了强暴。事后崔大海威胁我妈不许声张，只要以后继续和他好下去，他儿子不缺钱，绝不会亏待了她。如果想报警，就会落个身败名裂，丈夫会和她离婚，女儿也会永远抬不起头，反正他一个独身老头无所谓。我妈在店里哭了一个多小时，崔大海威胁她的话塞满了她脑子，她思前顾后拿不定主意，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告诉了我爸。我爸出车刚回来，懦弱的他听说我妈被强暴了，竟然拿起一把菜刀就想去和崔大海拼命，那一瞬间他像个男人一样。可是我爸没窜出门口就缩了回来，摔碎了酒瓶低着头唉声叹气，完全没有了主意，拿刀砍人，他天生不是这块料。“闺女，妈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妈最后哭着对我说，“我真想杀了那个畜生！”我妈流着泪的眼睛露出凶光，眼都红了。我呆呆地听我妈说完，感觉恍如梦里一般，这样的情节我只在小说和电视里见过，没想到今天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的家里。那年，我刚刚十九岁，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束手无策，母亲受害，父亲毫无主张，我感到整个家的重担都落在我的肩上。我慢慢地帮妈妈穿好了衣服，脑海里崔大海那副罪恶的画面挥之不去。我拿起手机就要报警，却被我妈攥住了手：“闺女，报了警，妈以后怎么办？我也不能让你因为这种事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啊，咱……咱要不要忍忍？”“妈，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这次不报警，那个恶棍以后会放过你吗？他就该受到惩罚。脸面今天能留住，明天还能留住吗？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我打定了主意，我妈迟疑地说：“我还是有点害怕……”“怕啥？害怕的应该是凶手，这种事我们必须要堂堂正正地面对，以后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一直坐在客厅的爸爸，听到了我们的聊天，轻易不发怒的他对我吼道：“报什么警？这种事本就该烂到肚子里去，你小小年纪出什么馊主意，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吗？你不能安心上学，我也没有脸面出车，这个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不报警就能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吗？”我看着爸爸因暴怒而变形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他。“反了你了，学会教训你爸了？”爸爸立刻火冒三丈，又对我妈吼道：“一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们老张家都是老老实实做人，真想不到我竟然瞎了眼找了个你这样的女人，这还过得有什么意思？”离婚？我妈听出了爸爸言外之意，刚刚鼓起的一丝勇气，被我爸的一盆冷水泼得干干净净。我爸不但不支持，还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刺了一刀。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我妈妈被性侵的案件里，我所面对的最大困难不是如何报警尽快破案，而是另一场案情之外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伤害把我妈的人格再一次蹂躏。我只好不断地安慰妈妈，她却不停地重复：“我脏了，脏了……”她目光茫然，大脑已经慌乱失常。凌晨4点，我看到我妈稍微安静，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不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又被我爸的叫声惊醒。我慌乱地跑进我妈的卧室，我妈竟然用刀片割了手腕，我爸正用手死死捏住我妈割破的伤口，鲜血流了满地。我们急忙把妈妈送到了医院，所幸发现得早，身体并无大碍。也许被我妈的自杀吓着了，爸爸再也不敢提离婚的事，对于我执意报警也低头默认了。我对法律常识了解不多，对于报警后的事情一无所知，第二天早上9点，我从医院里出来后直接去咨询了律师。他详细询问了事件的经过，并让我准备妈妈被性侵的证据：我妈身体上的伤痕和内裤残留的凶手生物证据……并提醒我给我妈做个妇科检查，他说很多凶手会有疾病，要小心一点。到了医院做完检查，所幸我妈未染疾病，那时我才知道我妈在那个夜里受了多大的侮辱：下体撕裂出血，大腿和胸部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她一直忍着没有告诉我。我强忍着眼泪，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多大困难，我一定要把凶手送进监狱。当天下午，陈力陪同我们去公安局报了警，我妈在陈述事件经过的时候，情绪再次失控，她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声几度哽咽，几个人都拉不住她。由于证据确凿，犯罪嫌疑人崔大海很快被拘留，凶手捉拿归案，事情好像变得非常简单，然而，一场案情之外的风暴席卷而来。警车的鸣笛声惊醒了小区的居民，我妈开了十几年的理发店，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她，可是那天，连平日里见面就笑的阿姨都对我妈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强奸案啊？老崔平日里看起来挺老实的人，就是喝了酒就没个正经，咋就犯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谁知道呢，现在的人真的看不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开理发店的女人，天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味道太大了，还不被男人盯上？”人们的嘴巴说啥的都有，闲言碎语就像在我妈的伤口上撒了盐，她看什么都恐慌，好像别人对她的笑里都藏着一把刀子。奶奶知道了消息后很快赶了过来，我想让奶奶进卧室劝劝我妈，同为女人，又是自家人，几句宽心的话也许能让我妈糟糕的心情好一点。没想到奶奶没有理我，直接对我爸发了火：“当年我就说过漂亮女人不好养，你就是不听，非要娶了小曼妈，现在好了吧？你一个大男人的脸上哪里搁？还报警，你以为这是往你脸上贴花吗？”“那我能怎么办？”我爸抬起头看了一眼闭着房门的卧室小声说。“自己看着办，有些事现在办也不晚，自己没脑子吗？”奶奶说完就走了，半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倒像在家里扔了个炸弹。我听懂了奶奶的意思，我妈嫁给我爸，就是我妈高攀，我的奶奶压根就没瞧得起过我妈，现在更希望我爸和我妈离婚。我心里一阵难过，小心看了一眼我妈的卧室，里面非常安静，希望她没听到我奶奶的话。走进卧室，我看到妈妈呆呆地坐在床上，她两眼呆滞，连我走到她身边都不知道。我叫了声“妈”，她的眼泪才像决堤似的汹涌而出：“曼曼，妈是不是个坏女人了？连你奶奶和你爸都嫌我脏。”原来，她什么都听到了。我跪在她身边，却找不出任何一句有力量的话来劝她，那一刻我感到自己说什么都变得苍白无力，一个人被伤透了心，不是语言能够轻易治愈的。5月26日，那天太阳真好，妈妈一大早就起来收拾自己，心情难得好了许多。她略有些迟疑地问我：“今天是你舅舅家表哥的结婚日，曼曼，妈……去不去？”她用手摸着脸上还未痊愈的伤痕，渴望地望着我。看得出来，我妈心里是希望能去。我觉得这是个难得的让我妈放松心情的好机会，便陪同她一起回了舅舅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妈被强暴的事早就传遍了她的老家，我俩到了舅舅的家门口，却被我舅妈拒之门外，她死活不让我俩进他们的家门：“这么好的大喜日子，别给我们带来晦气。”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不怀好意地捂嘴在笑。站在门口听着人们窃窃私语，我妈恨不得把头缩到衣服里，我强忍着心里的不快，把我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舅舅，被舅妈一把夺了过去，直接扔到了地上。这一扔，把我妈的心都摔碎了，她气得浑身颤抖，歪进我的怀里。回到家，我爸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看到我俩灰头灰脸的样子，又是一顿讥讽：“让你们报警，把自己都臭透了还到处显摆，自找的！”自我和我妈去报了警，我爸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车也不出了，整日在家里喝酒，我不敢对他的嘲讽露出半点不快，唯恐他的耳光又打到我的脸上。我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即便全世界的人都嫌弃我妈，我也要陪她走过这艰难的一程。家里乱成一锅粥，我妈的心情也低落到极致，她连续失眠，整夜睁着眼睛流泪，饭也吃得很少，整个人迅速憔悴。我妈以前是个爱美的人，现在变得如此邋遢，她却似浑然不知。为了照顾我妈，我只好和学校请了长假，班主任问明了实情，告诉我高考临近，自己在家要好好复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和老师沟通，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几日，我把全部的精力用来照顾我妈，生怕她想不开又出什么意外，又盼望案件审理能够顺利，这场噩梦才会早日结束，可是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律师陈力告诉我，崔大海被捕后，百般抵赖，否认自己对我妈实施强奸。崔大海说，我妈在经营理发店期间，就和许多男人有暧昧关系，很多男人对她有过分的举动，我妈根本不在乎。那晚就是我妈主动勾引他，事后又想借他一万元钱，他没答应。面对这些情况我六神无主，陈力看到我无助的样子，告诉我不要害怕，凶手在被捕初期，难免会下意识地为自己狡辩，但这些都是没用的，法律讲究的是事实，凶手不切实际的狡辩只会让警方觉得他是做贼心虚，让我们耐心等待。6月1日，眼看着高考越来越近，我想回到学校，那时我学习成绩不错，即便因为我妈妈的事耽误了一段时间，只要正常发挥，上个一本院校我还是很有信心。况且，这个案件审理还需要一段时间，审判结果出来的时候，高考都要结束了。得知情况，陈力也鼓励我尽快回到学校，能有个好成绩，对我妈妈的心情也有所帮助。可是，就在我去学校的第二天早上，看到许多学生手拿一张纸片低头私语，有认识我的同学，匆匆把我拉到旁边。那是一张类似于宣传单的纸张，上面赫然写着我和母亲的名字，红色的粗体字非常醒目：有其母必有其女，看这对母女如何勾引男人。我看了一下纸上的内容，大意就是我妈是个发廊女子，如何勾引男人，骗钱不成却反咬被强奸，女儿出卖青春色相勾引律师为其母打官司。这件事闹得满校尽知，坐在教室里的我再也不能安心。因为这件事牵扯到陈力的声誉，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连忙联系了他。陈力淡然一笑：“我做律师这么多年，被恐吓威胁过无数次，从来就没有怕过。”在陈力的建议下，我迅速报了警，警方很快查明这是崔大海的儿子崔成国指使别人所为，陈力和我立刻收集了证据，准备起诉他们诽谤。也许是他们很快觉察到了自己的愚蠢行为，几天后，对方律师找到了我和陈力，希望我们放弃起诉：“老人就要服刑了，儿子如果再进去，这个家就散了。”法律没有同情，他们也不值得同情，我和陈力果断地拒绝了对方律师的请求，把一张诉状递交了法庭。最终崔成国被拘留了10日并交了罚款。我以为受到惩罚的他们从此应该安分了，哪知在6月21日，对方律师约见了我爸，希望我们能做一下我妈的思想工作，让她出具一份谅解书：“老头子年纪大了，再坐个几年牢，很可能就会死在里面。”律师临走的时候还塞给我爸一张银行卡：“一句话的事，里面五万元钱就是你们的了。”受害者出具谅解书，虽然不能让凶手逃脱法律的惩罚，但法院也许会对凶手从轻处理。要我原谅凶手？闭上眼睛，我妈被侵犯的画面历历在目。不可能！我坚决不同意。我爸直骂我是死心眼，送到手的钱都不知道要。被拒绝后，对方愿意出的钱的数目逐渐增加，从8万到了10万，最后提高到12万。无疑，此时的12万元钱对我家充满了诱惑，对方律师临走时的话说得很露骨：“男人和女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又不是年轻姑娘了，12万元钱已经够多了，一个老女人的贞操能值几个钱啊？”我爸两眼放光，对我妈说：“12万，拿着算了，我都不在乎你这种事了，你还在乎啥？赢了官司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就那样了？”一个女人贞操的贵贱是不是可以用钱来度量？什么时候一个女人的贞操也变成了可以讨价还价的东西了？看到我妈执意不肯答应，我爸疯了一样掀翻了饭桌，指着我妈又开始大骂，他告诉我妈，要么和对方律师签了协议，要么离婚。妈妈从小父母离异，是我姥姥艰难地把她和我舅舅抚养长大。她对离婚有着极大的恐惧，爸爸和她撕破了脸皮，我妈竟然变得不知所措。我告诉我妈，我爸这是拿她一辈子的声誉来换这12万元钱，绝对不能答应。那一天，我成了我爸眼中的不孝女，他嘴里大骂着让我滚。2010年7月8日，我妈的案件开庭审理，崔大海强奸罪名成立，依法判处8年有期徒刑。在法庭上，听到审判结果的我和我妈抱头大哭，我妈说：“感觉这日子一下子亮堂了。”那天晚上，我妈吩咐我去了陈力的事务所，邀请他去我家做客，“一定要他来，要是没有他的帮助，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回到家，昔日阴郁的气氛消失殆尽，我妈又恢复了她勤快的模样。她正在厨房里切着土豆丝，她看起来很认真，心无杂念的样子。我知道，恶人得到了该有的惩罚，我妈也许很快就能从那场灾难里走出来了。几天后，我妈主动和我爸提出离婚，我爸却又承认错误，不想离婚。几次协商无果，我妈对我爸提出了上诉，走了法律程序。家里本就没有多少财产，房子也是我奶奶买的，我妈除了她一手经营多年的理发店，什么也没要。我选择跟我妈，我妈笑着对我说：“曼曼，有你在，妈什么也不缺。”2011年高考，我以优异的成绩被一所政法大学录取，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一生所要从事的事业，会从我妈妈的这场灾难里确定了方向。大一的时候，我妈把理发店转让了出去，跟随我去了学校所在地，彻底离开了那个让她心痛的地方。大学毕业后，我做了一名律师，而我妈用这几年打工的积蓄，在我工作的城市又一次盘下了一个美容理发的门面，收了两个徒弟，自己做了老板。那一年，我妈46岁，中年的她，依然风采依旧，她终于活出了自己的样子。在我做了几年律师，经历了无数的性侵案件后，我更加理解了我妈当时的心情，对于很多女性来说，性侵后报警需要很大的勇气。在我受理的许多性侵案例中，有许多受害者即使赢了官司，却也难逃性侵之后的二次伤害，她们无法承受内心的自卑和羞耻之心，也无法面对别人异样的眼神，很多人甚至又走向极端。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要用法律为这些受害者做一副盔甲，隔离那些邪恶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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