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
陈胜项籍传第一
人。陈胜字涉，阳城人（师古：地理志属汝南郡）。吴广，字叔，阳夏人也（师古：地理志属淮阳）。胜少时，尝与人佣耕（师古：与人，与人俱；佣耕，谓受其雇直而为之耕，言卖功庸）。辍耕之垄上（师古：辍，止；之，往；垄上，田中高处），怅然甚久，曰：“苟富贵，无相忘！（师古：但一人富贵，不问彼此，皆不相忘）”（是冀人富贵，无忘于己，抑或己如富贵，无忘于人？）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胜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师古：鸿，大鸟，水居；鹄，黄鹄，一举千里）”（以求富贵为志，尚称鸿鹄？）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秋七月，发闾左（师古：闾，里门；发闾左之人皆遣戍）（居住左右有何规制？）戍渔阳九百人，胜、广皆为屯长（师古：人所聚曰屯，为其长帅）。行至蕲大泽乡，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师古：量计之）已失期（从何地起始至渔阳？还没有出河南便度失期？）。失期法斩，胜、广乃谋曰：“今亡亦死（树达：逃亡触法而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可见，不可绝人生路，以死惧之，人无生路，死亦惧无可惧了）？”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不得立，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在。今诚以吾众（史记有：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树达：九字当有，否则上文语无著，班删之失）为天下倡（师古：谓首号令也），宜（推测意）多应者。”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师古：卜者云事成有功，然须假托鬼神乃可暴起）！”胜、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师古：鱼网）鱼腹中。卒买鱼亨食（有鱼吃，在当时不知算伙食标准高还是低？），得书，已怪之矣。又间（郑氏：谓窃令人行）令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构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师古：丛谓草木岑蔚者；祠，神祠；构，结起）。”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指目（师古：指而私目之）胜、广。
胜、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将尉醉（师古：其官本尉，时领戍人，故为将尉），广故数言欲亡，忿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师古：挺，拔；尉剑自拔出，广因夺取之）。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师古：弟，但，语有缓急耳。言但令无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侯王将相，宁有种乎（师古：言求之而得，不必胤胄）！”徒属皆曰：“敬受令。”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望也。袒右（师古：脱右肩之衣，当时取异于凡众也），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师古：以所杀尉之首祭神）。胜自立为将军，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兵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李奇：略）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师古：五县名），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兵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师古：郡守与县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师古：守丞，谓郡丞之居守者，一说郡守之丞；谯门，门上为高楼以望者。树达：守丞谓权守丞者，颜二说非）。不胜，守丞死（此句不胜，接上句主语仍为守丞不胜，惟下句乃入据陈，无主语，而主语由守丞变为胜等）。乃入据陈。数日，号召（师古：号令召呼之）三老豪桀会计事。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师古：坚。坚甲；锐，利兵），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胜乃立为王（算是理想实现了吗？），号张楚（张晏：先是楚为秦灭，已弛，今立楚，为张也）。
于是诸郡县苦秦吏暴，皆杀其长吏，将以应胜。乃以广为假王（广似无甚野心，亦无甚韬略），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音讯，巡行，巡行示众）赵，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秦灭六国，山东但设郡守，无常规军备否？是始皇对六国之地未免轻心）
葛婴至东城（师古：县名，属九江郡），立襄强为楚王。后闻胜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胜杀婴（树达：据吴志诸葛瑾传注引风俗通：孝文时尝追录婴功，封婴孙为诸县侯，后其子孙因姓诸葛），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师古：即梁地，非河东之魏也）。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广不能下（胜、广兵略不如太平之洪、杨）。胜征（师古：召）国之豪桀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师古：房君，封邑之名）（战国时楚、赵置，位令尹、相国下，甚尊。原为保卫国都之官。柱国原为国都之意）。
匝韵周文，陈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如淳：时吉凶举动之占），事春申君，自言习兵。胜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十万，至戏（师古：水名，在新丰东），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骊山徒、人奴产子（师古：犹今家生奴）（秦灭六国的大军何在？观后文项羽坑秦卒，则此徒皆秦子弟，章邯能用之迅速投入战斗且胜周文，可见秦的战力），悉发以击楚军，大败之。周文走出关，止屯曹阳（师古：曹水之阳）。二月余，章邯追败之，复走黾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丞相武臣至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师古：读曰邵）骚为左右丞相。胜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师古：言为仇敌，与秦无异），不如因立之。”胜乃遣使者贺赵（胜无政治智慧，不能以名器相号召，徒以一时利害。彼柱国亦无谋之辈，虚名盗世而已。此一举足令群龙无首，争欲王之），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师古：徙居宫中，示优礼；拘而不遣，谓之系）。而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师古：趣读曰促；亟，急）。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于赵。计莫如毋西兵（师古：勿令兵西出），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不胜秦，必重（师古：尊重）赵。赵承秦、楚之敝，可以得志于天下（此似陈余之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张晏：曹史）韩广将兵北徇燕。
燕地贵人豪桀谓韩广曰：“楚、赵皆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愿将军立为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强，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今赵独安敢害将军家乎？”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家属归之。（燕赵豪杰均不思故主了吗？一时豪杰并起，唯从强者乎？）
。反是时，诸将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至狄（师古：县名，后汉安帝时改为临济），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立魏后故宁陵君咎（应劭：魏诸公子）为魏王。咎在胜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立周市为王，市不肯。使者五反（师古：回还），胜乃立宁陵君为魏王，遣之国。周市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师古：即周文）军已破，秦兵且至，我守荥阳城不能下，秦军至，必大败（周文败，诸将无胜秦信心矣）。不如少遣（师古：留）兵，足以守荥阳，悉（师古：尽）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师古：诈，托言受令）陈王令以诛吴广，献其首于胜。胜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师古：说读曰悦；郯音谈，东海县也。章邯东出，亦当在河南境内，如何攻击到临沂地区？），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走陈。铚人五逢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五逢亦走陈。胜诛邓说。
等皆胜初立时，淩人秦嘉、铚人董緤、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张晏：淩，泗水县；铚，符离，沛县；取虑、徐，临淮县），将兵围东海守于郯。胜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人（师古：不欲统属于人），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五逢，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击陈西张贺军。胜出临战，军破，张贺死。腊月（臣瓒：建丑之月），胜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师古：地名，在城父县东），其御庄贾杀胜以降秦。葬砀，谥曰隐王（汉予其谥？）。
胜故涓人将军吕臣为苍头军（应劭：涓人，如谒者；时军皆著青巾，故曰苍头。师古：涓，洁，涓人，主洁除之人。典：涓人，亦泛指亲近的人。是否如今之勤务兵？），起新阳（师古：县名，属汝南郡），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令铚初，胜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胜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师古：行示，以示众为戒）。古
秦嘉等闻胜军败，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舆（师古：县名），欲击秦军济阴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陈王战败，未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师古：言最先起兵），当令于天下。”田儋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徼兵复聚（如淳：徼，要；徼散卒复相聚敛），与番盗英布相遇（师古：番即番阳县），攻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文颖：地名），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酰陈胜王凡六月。初为王，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乃之陈，叩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师古：辩数，自分别其姓名，并历道与涉故旧之事，故舍而不缚），不肯为通。胜出，遮道而呼（师古：大唤）涉（可问：尚记无相忘之言乎？）。乃召见，载与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音火），涉之为王沈沈者（应劭：沈沈，宫室深邃貌）！”楚人谓多为夥，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胜故情。或言“客愚无知，专妄言，轻威”。胜斩之。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胜者。以朱防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不下吏，辄自治（师古：不以付吏，而防、武自治之）。胜信用之，诸将以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踅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高祖时为胜置守冢于砀，至今血食。王莽败，乃绝（师古：至今血食，司马迁语；莽败乃绝者，班固词。于文为衍，盖失不删耳）。
项籍字羽，下相人也（韦昭：临淮县）。初起，年二十四。其季父梁，梁父即楚名将项燕者也。家世楚将，封于项（师古：今项城县），故姓项氏。
成，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去。梁怒之。籍曰：“书足记姓名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耳。”于是梁奇其意，乃教以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梁尝有栎（音立，栎树；音月，栎阳）阳逮，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史司马欣，以故事皆已（应劭：项梁曾坐事传系栎阳狱，从蕲狱掾曹咎取书与司马欣；抵，相归抵；已，止。树达：抵为至，书谓作书，动词，书抵当连读，即作书与司马欣）。梁尝杀人，与籍避仇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梁下（师古：言皆不及也）。每有大繇役及丧，梁常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子弟，以知其能（树达：史记以下有是字，此误脱）。秦始皇帝东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无妄言，族矣（师古：谓族诛）！”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二寸，力扛（师古：举）鼎，才气过人。吴中子弟皆惮籍。古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陈胜起。九月，会稽假守（张晏：兼守）通素贤梁，乃召与计事。梁曰：“方今江西皆反秦，此亦天亡秦时也。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守叹曰：“闻夫子楚将世家，唯足下耳！”梁曰：“吴有奇士桓楚，亡在泽中，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梁乃戒籍持剑居外待。梁复入，与守语曰：“请召籍，使受令召桓楚。”籍入，梁眴（师古：动目而使之）籍曰：“可行矣！”籍遂拔剑击斩守。梁持守头，佩其印绶。门下惊扰，籍所击杀数十百人（师古：八九十乃至百也）。府中皆詟（师古：失气也）伏，莫敢复起。梁乃召故人所知豪吏（所知二字何解？），谕（师古：晓告之）以所为，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师古：四面诸县，非郡所都，故谓之下），得精兵八千人，部署豪桀为校尉、候、司马（师古：分部而署置之）。有一人不得官，自言。梁曰：“某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故不任公。”众乃皆服。梁为会稽将，籍为裨（师古：助，相副助也）将，徇下县。
秦二年（前208年），广陵人召平为陈胜徇广陵，未下。闻陈胜败走，秦将章邯且至，乃渡江矫陈王令，拜梁为楚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汉初分东海郡东阳县一带置东阳郡。汉武帝时改为广陵郡。在今江苏扬州、淮安一带），使使欲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晋灼：汉仪注令吏曰令史，丞吏曰丞史），居县，素信，为长者（师古：素立恩信，号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立长，无适（师古：主也，音与的同）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之，县中从之者得二万人。欲立婴为王，异军苍头特起（应劭：言与众异）。婴母谓婴曰：“自吾为乃（师古：汝）家妇，闻先故未曾贵。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非将其人，不可（师古：言以不材之人为将，不可求胜也）。我倚（师古：依）名族，亡秦必矣。”其众从之，乃以其兵属梁。梁渡淮，英布、蒲将军亦以其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下邳。
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以距梁。梁谓军吏曰：“陈王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背陈王立景驹，大逆亡道。”乃引兵击秦嘉。嘉军败走，追至胡陵。嘉还战（师古：复来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而西。章邯至栗（师古：县名，属沛郡），梁使别将朱鸡石、馀樊君与战。馀樊君死。朱鸡石败，亡走胡陵。梁乃引兵入薛，诛朱鸡石。梁前使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坑之（师古：陷之于阬，尽杀之），还报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时沛公亦从沛往。
居鄛（师古：县名，属庐江郡）人范增年七十，素好奇计，往说梁曰：“陈胜败固当（师古：言其计画非是，宜应败也）。夫秦灭六国，楚最亡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南公（服虔：南方之老人）称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起（师古：如蜂之起，言其众也）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树达：陈涉之起，诈称项燕，谓从民望，然则梁起附从者多，固宜也）。”于是梁乃求楚怀王孙心，在民间为人牧羊（树达：此七字乃原文自注），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望也。陈婴为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梁自号武信君（树达：此前武臣自号武信君，梁盖不及知），引兵攻亢父。知
初，初，章邯既杀齐王田儋于临菑（师古：高纪及儋传并言临济，此独言临菑，疑此误也），田假复自立为齐王（树达：田儋传：齐人立假为王，此云自立，盖人立之为其表形而实则自立也，此史家互文见义之法）。儋弟荣走保东阿，章邯追围之。梁引兵救东阿，大破秦军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王假，假亡走楚，相田角亡走赵。角弟閒，故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儋子市为齐王。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师古：读曰促）齐兵俱西。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閒，乃发兵。”梁曰：“田假与（张晏：党与）国之王（树达：田儋传作怀王语，盖云项梁者纪其实，云怀王者据其名，此史家互见之例），穷来归我，不忍杀。”赵亦不杀角、閒以市于齐（师古：以角、閒市取齐兵也，直言赵不杀角、閒以求齐兵耳）。齐遂不肯发兵助楚。梁使羽与沛公别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沛公、羽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大破秦军，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知
ⅲ梁起东阿，比至定陶，再破秦军，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谏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梁不听。乃使宋义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晋灼：高陵，琅琊县），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义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则免，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除章邯外，秦军看来还是有统一指挥的，会是谁呢？），夜衔枚击楚，大破之定陶，梁死。沛公与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下。沛公、羽相与谋曰：“今梁军败，士卒恐。”乃与吕臣俱引兵而东。吕臣军彭城东，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军，章邯已破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此之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走入巨鹿城（师古：陈余、张耳共入巨鹿）。秦将王离、涉闲围巨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将卒数万人军巨鹿北，所谓河北军也。
怀王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见楚怀王曰：“宋义论武信君必败，数日果败。军未战先见败征（师古：证），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说之，因以为上将军；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诸别将皆属，号卿子冠军（师古：言其在诸军之上）。北救赵，至安阳，留不进。秦三年（前207年），羽谓宋义曰：“今秦军围巨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国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虱（师古：搏，击，言以手击牛之背，可以杀其上虻，而不能破虱，喻今将兵方欲灭秦，不可尽力与章邯即战，或未能禽，徒费力也。如淳：本欲以大力伐秦，而不可以救赵也）。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师古：读曰疲），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师古：击鼓而行，无畏惧也）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击轻锐，我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我。”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佷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令者，皆斩（宋义实怪哉！既知其猛如虎，佷如羊，奈何激怒之？且己爪牙之臣可挡羽乎？彼即欲战，何不顺势令与秦战，战胜可归功于己，战败可令而斩之，使秦消耗疲敝羽之所将，岂非上策？奈何作小儿举，徒激怒之，而己又无裨将能制其勇，身戮于羽，岂不宜哉？盖义之胸略亦浅矣，能见梁之败，乃自喜也，不复更沉心以视外内，此时却需一战胜而提振士气，羽之谋未为非）。”遣其子襄相齐，身送之无盐（师古：县名），饮酒高会（师古：大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卒食半菽（臣瓒：士卒食蔬菜以菽杂半之），军无见粮（师古：无见在之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并力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秦强，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扫境内而属（师古：委）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私，非社稷之臣也。”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师古：就）其帐中斩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籍诛之。”诸将詟（师古：失气）服，莫敢枝梧（如淳：犹枝扞）。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此句后当有文）”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师古：未得怀王命，故且为假）。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于王。王因使使立羽为上将军（怀王无他人可以为帅哉？立羽为将，其弊何可胜言？）。
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人渡河救巨鹿。战少利（树达：少同稍），陈馀复请兵。羽乃悉引兵渡河。已渡，皆湛船（师古：湛读曰沈，谓沈没其船于水中），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视（师古：读曰示）士必死，无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甬道，大破之，杀苏角（文颖：秦将），虏王离。涉闲不降，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师古：言最为上）。诸侯军救巨鹿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侯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当十，呼声动天地。诸侯军人人惴恐。于是楚已破秦军，羽见诸侯将，入辕门（张晏：军行以车为陈，辕相向为门，故曰辕门），膝行而前，莫敢仰视。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兵皆属焉。（此时沛公安在？）
人让章邯军棘原（晋灼：地名，在巨鹿南），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却（师古：退），二世使人让（师古：责）章邯。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至咸阳，留司马门（师古：宫垣之内兵卫所在，四面皆有司马，司马主武事，故总谓宫之外门为司马门）三日，赵高（若高为赵人，挟长平坑卒之仇入秦复之，岂非烈士？）不见，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军，报曰：“事亡可为者（师古：言不可复为军旅之事。树达：胜败两皆不免，故云无可为，颜说误）。相国赵高颛国主断。今战而胜，高嫉吾功；不胜，不免于死。愿将军熟计之。”陈馀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并鄢、郢，北坑马服（服虔：马服，赵括也），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卒（师古：终）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苏林：在上郡）地数千里，竟斩阳周（孟康：县名，属上郡）。何者？功多，秦不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已十万数，而诸侯并起兹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以脱（师古：免）其祸。将军居外久，多内隙，有功亦诛，亡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立而欲长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南面称孤，孰与身伏斧质（师古：谓鍖也），妻子为戮乎？”章邯狐疑，阴使候始成使羽，欲约（郑氏：候，军候）。约未成，羽使蒲将军引兵渡三户（服虔：漳水津），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师古：在邺西南）上，大破之。
邯使使见羽，欲约。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军吏皆曰：“善。”羽乃与盟洹水南殷虚上（应劭：洹水在汤阴界，虚读曰墟）。已盟，章邯见羽流涕，为言赵高。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将秦军行前（师古：居前而行）。（舍章邯，秦再无能领兵知将者乎？）
异时汉元年（前206年），羽将诸侯兵三十余万，行略地至河南，遂西到新安。异时诸侯吏卒徭役屯戍过秦中（师古：异时犹言先时；秦中，关中秦地），秦中遇之多亡状（师古：无善形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又尽诛吾父母妻子。”诸将微闻其计，以告羽。羽乃召英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不听，事必危。不如击之，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于是夜击坑秦军二十余万人。（天下苦秦久，也包括秦民，项羽若能收付降卒，与之约破秦而废秦苛法，自耕而食，秦卒感奋，不待沛公约法三章，秦地已属羽矣）
关。至函谷关，有兵守，不得入。闻沛公已屠咸阳，羽大怒（何为而怒？羽之心态如未开智之小儿，玩具为人所夺，气急败坏），使当阳君（英布为当阳君）击关。羽遂入，至戏西鸿门，闻沛公欲王关中，独有秦府库珍宝（史记载曹无伤语）。亚父范增亦大怒，劝羽击沛公（即使沛公欲王汉中，未违怀王约，政治上尚无缺失。羽大怒，是不肯别人先攻进咸阳，所以沛公一旦入了咸阳，项羽已把他视作仇敌了。羽心中但欲畅其杀伐，毫无安天下之心，此其所以败。府库珍宝岂以天下为家者为意哉？羽所谓心智不熟之小人耳，只有占有欲，非圣贤大人）。飨士，旦日合战，羽季父项伯素善张良。良时从沛公。项伯夜以语良。良与俱见沛公，因伯自解（师古：犹今言分疏）于羽。明日，沛公从百余骑至鸿门谢羽，自陈“封秦府库，还军霸上以待大王，闭关以备他盗，不敢背德。”羽意既解，范增欲害沛公，赖张良、樊哙得免。语在《高纪》。
，略后数日，羽乃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其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宝货，略妇女而东（此时范增何在？但知沛公敌体争天下，不知收民心德天下，此等策士较萧何、韩信远矣）。秦民失望。于是韩生说羽曰：“关中阻山带河，四塞之地，肥饶，可都以伯（师古：读曰霸）。”羽见秦宫室皆已烧残，又怀思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师古：言无人见之，不荣显矣）。”韩生曰：“人谓楚人沐猴而冠，果然（张晏：沐猴，猕猴。师古：言虽著人衣冠，心不类人）。”羽闻之。斩韩生。知
酰初，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关者王其地。羽既背约，使人致命于怀王。怀王曰：“如约（立项羽为上将军全无一点强志，此时如何有哉？且秦已灭，何不掌握主动大封诸侯，以羽王魏、吴之地，则王沛公秦地，羽当无可言哉）。”羽乃曰：“怀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耳，非有功伐（师古：积功曰伐），何以得颛（师古：同专）主约？天下初发难（服虔：兵初起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力也。怀王亡功，固当分其地王之。”诸将皆曰：“善（怀王未将此权先行，是政治上丧失主动了）。”羽乃阳尊怀王为义帝，曰：“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师古：游即流）。”徙之长沙，都郴。乃分天下以王诸侯。
业已羽与范增疑沛公，业已讲（苏林：和）解，又恶背约恐诸侯叛之，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民皆居之。”乃曰：“巴、蜀亦关中地。”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而参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道。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长史司马欣，故栎阳狱吏，尝有德于梁；都尉董翳，本劝章邯降。故立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立翳为翟王，王上郡。徙魏王豹为西魏王（树达：据豹传，羽欲自有梁地），王河东。瑕丘公申阳者（孟康：瑕丘县之老人，姓申名阳），张耳嬖（师古：谓爱幸）臣也，先下河南，迎楚河上。立阳为河南王。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立卬为殷王，王河内。徙赵王歇王代。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立为常山王，王赵地。当阳君英布为楚将，常冠军。立布为九江王。番君吴芮帅百粤佐诸侯从入关，立芮为衡山王。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为临江王。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立荼为燕王。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从共（共同、一道）救赵，入关。立都为齐王。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羽方渡河救赵，安下济北数城，引兵降羽。立安为济北王。田荣者，背梁不肯助楚击秦，以故不得封。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之三县（孟康：绕南皮三县以封之）。番君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羽自立为西楚伯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含汉王在内，十八王）
诸侯各就国。田荣闻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田都为齐王，大怒，不肯遣市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都。都走楚。市畏羽，乃亡之胶东就国。荣怒，追杀之即墨，自立为齐王。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越乃击杀济北王田安。田荣遂并王三齐之地。时汉王还定三秦。羽闻汉并关中，且东（师古：言方欲出关而击楚），齐、梁畔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越败萧公角等。时，张良徇韩，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师古：如本要约）。”又以齐、梁反书遗羽，羽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此时项羽之征伐，已无名矣）。征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行，使将将数千人往。二年，羽阴使九江王布杀义帝（有什么必要和意义？）。陈馀使张同、夏说说齐王荣，曰：“项王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于丑（师古：恶）地，而王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师古：于义不当然），愿大王资（师古：给）馀兵，使击常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扞蔽（师古：犹为齐之藩屏）。”齐王许之，因遣兵往。陈馀悉（师古：尽）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张耳走归汉。陈馀迎故赵王歇反之赵。赵王因立馀为代王。羽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羽遂北烧夷（师古：平）齐城郭室屋，皆坑降卒，系虏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所过残灭。齐人相聚而畔之。于是田荣弟横收得亡卒数万人，反城阳。羽因留，连战未能下。
羽闻汉王劫五诸侯兵（师古：高纪，常山、河南、魏、韩、殷），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羽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汉王皆已破鼓城，收其货赂美人，日置酒高会。羽乃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张晏：一日之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迫之穀、泗水（臣瓒：二水皆在沛郡彭城）。汉军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辟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臣瓒：排），多杀。汉卒十余万皆入睢水，睢水为不流。汉王乃与数十骑遁去。语在《高纪》。太公、吕后间求汉王（师古：间行而求之），反遇楚军。楚军与归，羽常置军中。
汉王稍收散卒，萧何亦发关中卒悉诣荥阳（能短时期内安定关中，农耕粮税不断，且征兵卒为汉而战，可见萧何的治理、动员能力），战京、索间，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汉军荥阳，筑甬道，取敖仓食。三年，羽数击绝汉甬道，汉王食乏，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羽欲听之。历阳侯范增曰：“汉易与耳，今不取，后必悔之。”羽乃急围荥阳。汉王患之，乃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君臣。语在《陈平传》。项羽以故疑范增，稍夺之权。范增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行未至彭城，疽（师古：痈创）发背死。于是汉将纪信诈为汉王出降，以诳楚军，故汉王得与数十骑从西门出。令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汉王西入关收兵，还出宛、叶间，与九江王黥布行收兵。羽闻之，即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
是时，彭越渡睢，与项声、薛公战下邳，杀薛公。羽乃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羽已破走彭越（师古：击破之令其走），引兵西下荥阳城，亨周苛，杀枞公，虏韩王信，进围成皋。汉王跳（师古：轻身而急出），独与滕公得出。北渡河，至修武，从张耳、韩信。楚遂拔成皋。汉王得韩信军，留止，使卢绾、刘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彭越共击破楚军燕郭西（师古：燕县，故南燕国，属东郡），烧其积聚，攻下梁地十余城。羽闻之，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即汉欲挑战，慎毋与战，勿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于是引兵东。（汉能败项，在此能看出彭越有重要作用）
以上四年，羽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数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坑之。外黄令舍人兒年十三，往说羽曰：“彭越强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坑之，百姓岂有所归心哉！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而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年十三，于项王前侃侃而谈，英才也。何史失其名？又未见后出世建功名）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项羽便是喜爱这等粗鲁有勇无谋之辈），渡兵氾水。卒半渡，汉击，大破之，尽得楚国金玉货赂。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咎故蕲狱掾，欣故塞王，羽信任之。羽至睢阳，闻咎等破，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钟离眜（音莫）于荥阳东，羽军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羽亦军广武相守，乃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如淳：几之上也。师古：俎，所以荐肉。示欲烹之，故置俎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亨太公。”汉王曰：“吾与若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汝翁（师古：谓父也）。必欲亨乃翁，幸分我一杯羹（师古：古以杯盛羹，侧有两耳者）。”羽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但益怨耳。”羽从之。乃使人谓汉王曰：“天下匈匈（师古：讙扰意），徒以吾两人，愿与王挑战，决雌雄，毋徒罢（师古：读曰疲）天下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此笑字意深，笑项羽竟以征逐天下为小儿之械斗）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羽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曰楼烦（李奇：县名，属雁门。此县人善骑射，谓士为楼烦，取其称耳，未必楼烦人），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羽大怒，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羽瞋目（师古：张目）叱之。楼烦目不能视，手不能发，走还入壁，不敢复出。汉王使间（师古：微问之）问之，乃羽也。汉王大惊。于是羽与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师古：责）羽十罪。语在《高纪》。羽怒，伏弩射伤汉王。汉王入成皋。
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又韩信破齐，且欲击楚。羽使从兄子项它为大将，龙且为裨将，救齐。韩信破杀龙且，追至成阳，虏齐王广。信遂自立为齐王。羽闻之，恐，使武涉往说信。语在《信传》。
时，汉关中兵益出，食多，羽兵食少。汉王使侯公说羽，羽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东者为楚，归汉王父母妻子。已约，羽解而东。五年（前202年），汉王进兵追羽，至固陵，复为羽所败。汉王用张良计，致齐王信、建成侯、彭越兵，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大司马周殷叛楚，举九江兵随刘贾，迎黥布，与齐、梁诸侯皆大会。
羽壁垓下，军少食尽。汉帅诸侯兵围之数重。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乃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起饮帐中。有美人姓虞氏，常幸从；骏马名骓（师古：苍白杂毛曰骓，盖以其色名之），常骑。乃悲歌慷慨，自为歌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师古：汝）何！”歌数曲，美人和之。羽泣下数行，左右皆泣，莫能仰视。（杀人盈野，汝不死，天下何安？）
于是羽遂上马（弃军而走？），戏（师古：大将之旗，汉书以戏为麾字）下骑从者八百余人，夜直溃围南出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羽。羽渡淮，骑能属（师古：联及）者百余人。羽至阴陵（孟康：县名，属九江郡），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音代，同诒音代，欺骗）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羽复引而东，至东城，乃（树达：廼，仅）有二十八骑。追者数千，羽自度不得脱（师古：免），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伯有天下。然今卒（师古：终）困于此，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军快战，必三胜，斩将，艾旗，乃后死，使诸君知吾非用兵罪，天亡我也（何无一人问：天何为王汝也？天又何为亡汝也？）。”于是引其骑因四隤山（孟康：四下隤陁也。典：隤陁，崩塌，毁败。隤音颓，倒下）而为圜陈外向（师古：圜陈，四周为之；外向，兵刃皆在外），汉骑围之数重。羽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羽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杀汉一将。是时，杨喜为郎骑，追羽，羽还（师古：迴面）叱之，喜人马俱惊，辟易（师古：开张而易其本处）数里。与其骑会三处。汉军不知羽所居，分军为三，复围之。羽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两骑。乃谓骑曰：“何如？”骑皆服曰：“如大王言。”（真是匹夫之勇，所谓匹夫之勇，是谓匹夫但知勇力）
于是羽遂引东，欲渡乌江（臣瓒：在牛渚）。乌江亭长檥（如淳：南方人谓整船向岸。典：檥音以船，停泊船只）船待，谓羽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亡以渡。”羽笑曰：“乃天亡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而西，今亡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哉？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也，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千里，吾不忍杀，以赐公。”乃令骑皆去马，步持短兵接战。羽独所杀汉军数百人。羽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师古：面谓背之，不面向也），指（如淳：指示）王翳曰：“此项王也。”羽乃曰：“吾闻汉购（师古：以财设赏）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公得（邓展：令公得我为功。晋灼：或作德）。”乃自刭。王翳取其头，乱相輮（师古：践）蹈争羽相杀者数十人。最后杨喜、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故分其地以封五人，皆为列侯。（见有文曰杨喜之孙杨敞为司马迁女婿，司马迁闻之杨敞家）
汉王乃以鲁公号葬羽于穀城。诸项支属皆不诛。封项伯等四人为列侯，赐姓刘氏。主
赞曰：昔贾生之《过秦》曰：知
秦孝公据殽、函（师古：殽山、函谷）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张晏：括，结囊也。师古：八荒，八方荒忽极远之地）。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师古：言其不费功力也）。主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师古：结）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贤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横（师古：约誓为从，欲以分离为横；横谓秦），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甯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师古：读曰邵）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军，仰关而攻秦（师古：秦之地形高，故曰仰），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遁巡（师古：谓疑惧而却退也）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师古：矢锋）之费，而天下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师古：漂，浮；卤，盾；其血可以浮盾，言杀人多也），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古
Ｓ催施（师古：延）及孝文、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亡事。
尊而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师古：业），振长策而驭宇内（师古：以乘马为喻，策，所以挝马。挝音抓，打），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以鞭笞天下（邓展：敲，短杖；扑，捶），威震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粤之君頫（师古：古俯字）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师古：以长城扞蔽胡寇，如人家有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师古：毁）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师古：锋，戈戟刃；鍉同镝，箭镞）铸以为金人十二（师古：所谓公仲者，高三丈），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晋灼：登）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川，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师古：问之为谁，又云何人，其义一也）。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而陈涉，甕牗绳枢之子（服虔：以绳系户枢。孟康：瓦甕为窗），甿（如淳：古萌字，民也）隶之人，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知，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免（师古：免脱徭役也；或作俛音府，同俯）起阡陌之中，帅罢（师古：读曰疲）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师古：竖之）竿为旗，天下云合向（师古：读曰响）应，赢粮而景从（师古：赢，担；景从，如影之随形），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天下且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师古：犹言如故）也。陈涉之位，不齿（师古：齐列如齿）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鉏耰（耰音优，弄碎土块、平整土地的农具）棘矜，不敌于钩戟长铩（师古：耰，摩田器；棘，戟；矜，矛鋋之杷；鉤戟，戟刃鉤曲者。言秦销兵刃，陈涉起时但用锄耰及戈戟之矜以相攻战。典：鉏，锄；杷音霸，碎土、平地的农具）；適戍之众，不亢于九国之师（师古：適读曰谪，谓罪罚而行；亢，当）；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师古：昔）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师古：围束之。典：絜音协，衡量）大，比权量力，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师古：小貌）之地，致万乘之权，招（邓展：举）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谊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末句之问，答案不太清晰。区区之秦何以并有天下？百年并天下之秦，何以为一夫所败？）
裕周生（师古：史记称太史公曰：余闻之周生）亦有言，“舜盖重童子”，项羽又重童子（师古：目之眸子），岂其苗裔邪？何其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不称首义，而称首难，有意焉？），豪桀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尽寸，乘势拔起（邓展：疾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兵灭秦，分裂天下而威海内，封立王侯，政繇羽出，号为“伯王”，位虽不终，近古（师古：犹末代）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师古：背关，背约不王高祖于关中；怀楚，思东归而都彭城），放逐义帝，而怨王侯畔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始霸王之国，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不自责过失，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岂不谬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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