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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赋

  

       长城蜿蜒万里,东走而入渤海;山海关雄壮千年,北顾而镇辽吉黑蒙。拾级登关,高瞻远瞩,一望无际松辽大平原,绵延千里黑土地。壮哉,黑土地!头枕浩浩冀北燕山,脚踏渺渺远东俄烟,大小兴安岭为其左右铁臂,五江五河为其汹涌血脉,平川沃野为其开阔胸怀。伟哉,黑土地!西北黄土高原,难比其甘腴肥厚;西南红土平原,更逊其端庄凝重;东南泽国水乡,尤匮乏其壮阔雄伟。雄哉,黑土地!五行之中土为中央,五色之间黑居北方。八卦之内坤震艮属北,凝土壤,涵水源,生草木。五行八卦相合相辅,推演黑土地为风水宝地也。

       此乃古老处女地,植物自荣自枯,腐殖质造就黑土壤,沉睡千载而初经犁耙耕耘。春风徐吹而冰融雪消,黑土复苏而笑容满面,沼泽活泛而水流淙淙,草木萌动而芽伸叶展,蓓蕾饱满而百花怒放,狍鹿奔驰而虎熊游弋,耕牛彳亍而犁耙破土,青壮躬耕而姑妇采野,此黑土地之春图也。雄鸡高唱而门户洞开,古稀咳嗽而襁褓啼哭,辘轳连响而家犬续吠,驴长吼而牛应声,燕闲言而雀碎语,蝉长鸣而蛙高唱,屯落喧嚣而田野回荡,此黑土地之夏曲也。天碧蓝而澈,水湛清而明,大豆金黄若凝脂,高粱深红似燃火,松墨绿而幽郁,草苍黄且干枯,山因五彩现缤纷,地因收割呈黑褐,路因扬尘而显灰白,此黑土地之秋色也。黑土封而地龟裂,江河冻而水潜流,雪花飘逸而雾凇秀美,雪橇奔驰而骡马喘息,冰场盘旋而花季嬉笑,狼狐奔走而兔鼠迷踪,喜鹊飞翔而野雉觅食,此黑土地之冬舞也。

       可谓神奇膏腴地,土壤肥沃如牛膏羊脂,土质疏松类蜂巢蚁穴,四季分明而春秋温暖,夏季高温而雨热同时,适于耕耘而被誉为土中之王。山势蜂腰断,溪流雁尾分,草原望断眼,沼泽百里津,此黑土地之地势也。百年山参肥硕现人形,滋补阴阳起死生。貂皮漆黑光亮人可鉴,防污却水避风寒。乌拉草柔软如锦缎,温暖胜毛绒,驱寒之瑰宝,贫民之救星。此黑土地之吉祥三宝也。粮豆丰收,储满国库民仓;红松挺拔,屹立崇山峻岭;黑煤晶莹,燃烧厂矿城乡;石油乌黑,输送塞北江南;此黑土地之物产也。

       当是天赐严寒地,三伏零上三十度,三九零下三十度,寒暑之极,温差之大,世所罕见。黑因寒生,寒因黑烈,寒地黑土同生共存。土壤经冻化,则害虫死,杂菌灭,坷拉散,板结开,胜似休耕养地;树木经严寒,则根系旺,浆气足,枝叶茂,躯干壮,越发铁干铜枝;动物经寒冬之季,则体魄健,力量强,脂肪厚,绒毛长,格外珍奇华贵;人历冰雪之天,则身健壮,性直爽,胸开阔,手大方,急公好义,临危不惧,勇冠三军。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拔群者为雄。于是乎,东胡崛起于先秦,鲜卑演化为东蒙,肃慎遗传于满洲。匈奴称雄大漠,牧马燕赵;女真铁骑寇关,问鼎中原;辽金烽火迷漫,据有半壁江山;满清摧枯拉朽,入主中原。

    然岁至晚清,豺狼入室,国运日衰,民生凋敝,黑土地亦不得安宁。流民闯,囚犯发,移民至,乃至后日十万官兵转业屯垦,数十万知青上山下乡。边疆人口密而屯落稠,开垦泛滥而节制无方,草木斫于刀斧,禽兽绝于捕杀,黑土地毁灭于人类。昔时水沼泽国,今日河断沟涸;昔时肥田沃土,今日沙岗盐碱,黑土地危矣!专家预言,百年之后,黑土地将不复存在。植被破坏而地表裸露,水土流失而土壤瘠薄,黑土荡尽而沙砾迭出,沙砾积多而成沙漠死海,寸草不生,人烟绝迹。呜呼,草木之悲者,严霜骤降;山川之悲者,青翠无存;人类之悲者,家园毁灭,背井离乡。于是乎,民众唤,专家谏,官吏醒,国家救急。退耕地而还泽国,退五谷而还林草,清渠开沟于沿江洼地,修桥铺路于旷野田畴,并屯建镇于边远山区。一时间,官吏忙于筹款融资,士子忙于勘测设计,民众忙于荷担挖土。亡羊补牢时犹为晚,然剜肉补疮,尚有一线生机。历时五载,初见成效。田成井方,路秀网格,林织丝带,水归沟渠。惜乎,人工斧凿之痕,何如自然之美;整容之再造佳丽,何如国色天香?

 吾赋黑土地,忆其壮丽之极,哀其衰落之速,哭其命运之多舛,喜其医治之对症。“但存方寸土,留与子孙耕。”此古人之心,亦鄙人之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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