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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度:我就是那个不死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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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8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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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四年(819年)二月,中唐“基地组织头目”李师道(作品是烧河阴漕院,刺杀武元衡)被诛杀,淄青十二州回归大唐。

这是大唐元和中兴的巅峰时刻,也是宰相裴度最荣光的时刻。远在柳州的柳宗元对裴度赞誉有加。



功高权重的裴度,总算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譬如将柳宗元召回京城。四年前柳宗元、刘禹锡等五司马被召还长安,旋即又被外放远州,其背后的推手是武元衡,作为副手的裴度爱莫能助。裴度此前与柳宗元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宗元被外放十三年,确实长了些,其好友吴武陵还京后,很受裴度器重,经常在裴度面前推荐宗元,工部侍郎孟简又积极上书为柳求情。趁着宪宗大赦天下的良机,裴度请求召回宗元,可惜当年十月份去世的柳宗元没赶上诏书。

在庆功宴上,裴度把自己收集编纂的宪宗皇帝关于蔡、郓用兵圣谕命令呈献给宪宗,请示内印以永载青史。宪宗倒是不贪功,很大度地笑了:“如此,似出朕志,非所欲也。”
没有批准。
一副和谐的君明臣贤的画面。

可惜这样的画面没有持续多久。出将入相、功高盖主的裴度已经走到了君臣之间不可跨越的雷池边,有杨国忠、元载这样的榜样在前,雄心勃勃的宪宗怎能不心存忌讳。

两年前平淮西后,宪宗曾派中官梁守谦封二剑,欲尽诛元济旧将。裴度在回朝半路上遇见梁,与其一起折回蔡州,量罪加刑,活人甚多,不尽如诏。裴度欲以宽容待人,在蔡州时甚至以淮西军为牙兵,为世人称道。但是在宪宗心里,裴度未免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前鉴不远,安史之乱后,仆固怀恩不是饶恕河北诸叛将,以致于留虎为患吗?霸道的残忍和王道的教化就这样无情地冲突着。

隐忍不发的宪宗开始敲打裴度了。韩愈的《平淮西碑》立于蔡州,碑文引来李愬部卒石孝忠的不满。石以为碑文里过分褒扬裴度,贬低其老板之功,索性推倒石碑并打杀守吏,直闹到宪宗面前。此前,李愬为部下庆功太滥,很让宪宗不爽,但这次宪宗竟然向着李愬,着段文昌重写《平淮西碑》,仅立了九个月的韩碑就被段碑取代了。元和十四年二月,写碑文的韩愈又因《谏佛骨表》惹恼了宪宗,若非裴度、崔群等力谏,韩愈已人头落地。裴度岂能瞧不出其中的奥妙?

裴度依然直言敢进,工于谋事而拙于谋身。宪宗欲擢升皇甫镈和程异入相,因为两人曾在征淮西中帮朝廷筹措大批军费,他们的手段快(粗)捷(暴)。裴度和崔群则极力反对,认为朝廷如果用了这样钱谷吏和佞巧小人,会留下笑柄的。裴爱惜自己的羽毛,耻与此两人同列。但是宪宗把这种反对解读为裴度的朋党情节。毕竟裴、崔家是名门巨族,而安定皇甫家只是第二等郡望,程异更属于“二王八司马”中的暴发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裴度的高光让其他的宰相们都灰头灰脸,怀恨在心的皇甫镈趁机构陷。当年裴度被外放太原,任河东节度使。

有意效承平,无功答圣明。
灰心缘忍事,霜鬓为论兵。
道直身还在,恩深命转轻。
盐梅非拟议,葵藿是平生。
白日长悬照,苍蝇谩发声。
高阳旧田里,终使谢归耕。
——裴度《中书即事》



如果说宪宗皇帝是有野心也有能力的明君,那么继任的穆宗既没野心也没有能力的。他像一个懒惰的学生,知而不做,喜欢敷衍了事,主业永远是打猎、击鞠、吃喝享乐。

长庆元年(821年),朱克融、王廷凑复乱河朔,裴度、李光颜、乌重胤这些平淮西的功臣名将又一次聚在一起。从纸面上看,此次平叛官军应该稳操胜券:名将如云、以众敌寡、内外夹击(深州还有牛元翼这些忠于朝廷的劲旅在中心开花),结果却打成了一地鸡毛。最大的短板就是监军的宦官:他们欺凌主将,干涉指挥,用精锐保护自己。叛军则很聪明地装扮成中官模样以袭城池断粮道。有了猪一样的队友,主帅裴度纵然搜兵补卒、不遑寝息,也无济于事。

朝堂之上,中书舍人白居易对前线胶着的战事也忧心忡忡,积极出谋划策,却不被理睬,深感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的他只好请求外放杭州。他的好基友宰相元稹则忙着拆墙脚,不想让裴度再立新功。被世事砾石磨尽了棱角的元稹现在是名精致利己者,多情又薄情,把骗女人的手段和心思全用在哄皇帝身上。穆宗原本就喜欢元稹的情诗,对元稹的谄媚更是毫无免疫力。元与知枢密的宦官魏弘简结为刎颈之交,对裴度百般掣肘。一贯大度的裴度终于爆发了,在《论元稹魏弘简奸状疏》里吐槽道:

翰苑旧臣,结为朋党,陛下听其所说,更访于近臣,私相计会,更唱迭和,蔽惑聪明。所以臣自兵兴已来,所陈章疏,事皆要切,所奉书诏,多有参差。惜陛下委付之意不轻,被奸臣抑损之事不少……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

他甚至引用代宗朝柳伉上疏请斩程元振的典故,请宪宗斩杀元魏,为国除害

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魏弘简贬为弓箭库使,元稹被罢内职……不久又官复原职。

失望至极的裴度肯定会怀念大行的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年),因讨蔡多年无功,群臣争请罢兵,惟有宪宗和他主战。出征前,他在延英殿立下誓言:“主忧臣辱,义在必死。贼未授首,臣无还期。”宪宗虎目炯炯,泪流满面。宪宗还特意外放宰相李逢吉,防止其从中作梗,这是属于两个男人的信任!

复相后的元稹一顿骚操作:罢兵求和割地,为王廷凑、朱克融等叛将洗雪,朝廷颜面扫地。王、朱两人则得寸进尺,继续围牛元翼于深州。吐槽归吐槽,救人如救火。裴度像个忠心耿耿的救火队员,四处灭火。他亲自与朱、王两人书,韩愈又冒险赴王廷凑大营,谕以大义,才解救得牛元翼带着十几人突围而去。深州这烂摊子刚解决,穆宗便急着卸磨杀驴,外放裴度去淮南,心里还偷着乐:总算剥夺了裴度的兵权。可能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就在这节骨眼上,徐州节度使崔群又被驱逐,朝廷骇惧,穆宗很不情愿地让裴度复相。

诚如翰林学士韦处厚所言:

臣闻汲黯在朝,淮南不敢谋叛;干木处魏,诸侯不敢加兵。王霸之理,皆以一士而止百万之师,以一贤而制千里之难。臣伏以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廷凑、克融皆惮其用,吐蕃、回鹘悉服其名。今若置之岩廊,委其参决,西夷北虏,未测中华;河北山东,必禀庙算。

废材皇帝穆宗哪有这样的远见,长庆二年(822年),元稹因图谋行刺裴度罢相。令人哭笑不得是,裴度也躺着中箭,同时被罢相,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度。李逢吉乘虚拜相,其朋党“八关十六子”充溢朝堂,专为狙击裴度。



敬宗在浪荡游玩上很有乃父遗风,且爱好更加高端,他喜欢夜里亲自抓狐狸,宫里唤做“打夜狐”。由此可以勾勒出其人设。不过,像十六岁的中学生一样,这小皇帝有自己的偶像,他就是裴度。登基不久,敬宗就多次遣人至兴元慰问,许诺请裴度回朝,可以想象京师内李逢吉一帮人的表情。

当然了,这次裴度复相的导火索还是牛元翼事。牛本为成德军良将,节度使田弘正被王廷凑杀死后,他不顾叛军环围,揭竿而起,誓为田复仇。时任魏博节度使李愬病重,以宝剑、玉带赠牛元翼,可惜,天不佑忠,深州最后失陷。虽有朝廷频繁与王廷凑交涉,陷在城里的将士仍然尽数被屠。只身突围的牛先翼去世后,王廷凑灭其全家。牛先翼的悲剧,让藩镇内所有忠于朝廷的人心寒,也让敬宗感觉宰相无能。

宝历二年(826年)裴度复相。裴度老对手朱克融对朝廷无礼,索取无度,妄言用兵。裴度曰:“克融无恚而悖,是将亡。譬猛虎自哮跃山林,凭窟穴则然,势不得离其处,人亦不为惧。”果如裴度所预言。敬宗因此更加敬服裴度,如同学生敬服老师一样,基本上言听计从。可惜这份信任只持续了一年,当年末敬宗即被宦官所害。

裴度复相后,家里门庭若市,裴度貌似朋党。宪宗、穆宗一直视裴度为朋党,后来的文宗常常吐槽“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这中唐朝堂上的朋党就像幽灵一样,可憎却无形。

裴度出身世家名门,又是科举出身,兼国之柱石,按理说应该会有大量的拥趸和粉丝,结个朋党轻而易举。况且李党的领袖李德裕是他所引荐,牛党的领袖李宗闵曾在他手下任两使判官书记。奇怪的是,正史上却一直记载“度无奥援”,被诬为朋党时,裴度估计一脸懵,我的朋在哪里?

中唐时,座主门生及同年关系是朋党最肥沃的土壤。名臣权德舆三知贡举,门生甚多,牛僧孺、李宗闵、杨嗣复皆为其弟子,彼此间情义相得,进退取舍,同仇敌忾。此后还有“青衿七十榜三年”的三榜裴公(贽)。反观裴度,因为一直没有知贡举,没有什么门生弟子,朝堂上显得很孤单。他的知己好友当时多已亡故,如征淮西时宣慰副使马总、彰义行军司马韩愈、陈许节度使李光颜等,还有谏议大夫武儒衡(武元衡的从弟)。武儒衡在世时敢挤兑元稹、皇甫镈,屡屡回护裴度,是裴度难得的奥援。

朋党就像一窝胡蜂,一旦被触动,必群起而攻之,刺得对方满头红肿方可,裴度屡屡深受其害。以皇甫镈为例,令狐楚、皇甫镈、萧俛同年及第,官场上相互引援。皇甫镈为相,援引令狐楚为相,萧俛为御史中丞。穆宗即位后,令狐楚推荐萧为相。

宪宗时曾与宰相们论朋党:“人臣当力为善,何乃好立朋党!朕甚恶之。”裴度对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君子、小人志趣同者,势必相合。君子为徒,谓之同德;小人为徒,谓之朋党;外虽相似,内实悬殊,在圣主辩其所为邪正耳。”这简直就是欧阳修“朋党论”的出处。因为举人以贤,立身以正,裴度既非朋党又是朋党。



太和二年(828年),意气风发的文宗亲策贤良方正科。昌平刘蕡极言宦官之祸,语惊四座。考官冯宿、贾餗、庞严皆叹服刘蕡之策,却畏于宦官不敢录取。倒是中第的李郃为刘鸣不平,认为执政有意打压刘蕡,致忠良道穷,纲纪遂绝。远放外郡的令狐楚、牛僧孺很是仗义,表刘蕡入幕府,待以师礼。李商隐更赠诗以壮:

江风吹浪动云根,重碇危樯白日昏。
已断燕鸿初起势,更惊骚客后归魂。
汉廷急诏谁先入,楚路高歌自欲翻。
万里相逢欢复泣,凤巢西隔九重门。
——李商隐《赠刘司户》

一时舆论哗然。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就是裴度、韦处厚,他们其实很是无奈,这刘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年河北、川西、陇右,各处藩镇兀自打得你死我活,朝堂上牛李朋党争得鸡犬不宁。藩镇可议,朋党可抨,那位新中第的杜牧不是上疏,慨叹藩镇专权,兵制之丧吗?唯有宦官是个不能触碰的禁区。自从贞元二十一年(805年)“二王八司马”制服宦官的计划失败以来,不管喜欢不喜欢,你必须承认,宦官已是长安朝廷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元和以后,掌握神策六军的宦官们从皇帝家臣更进化为“皇帝杀手”,威权出人主之右,论宦官就是与虎谋皮。

十年前在幽州前线上疏痛斥内官的勇气早已消散,裴度觉得自己确实老了。他环视身边的这帮队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拥立文宗的内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神策护军中尉魏从简、梁守谦,自不必说。李宗闵、牛僧孺自然是老相识,还有老同事王播(程异的伯乐)。征淮西时王播作为盐铁转运使,在江淮积极督促财赋,为淮西平叛立功颇多。自从元和末被皇甫镈排挤至剑南后,王播像元稹一样,三观突变,把奉迎权贵、结赂宦官玩得贼溜。河朔三镇(卢龙、成德、魏博)叛乱时,身为宰相的王播嘴闭得像河蚌一样,任由裴度抓狂,元稹妄为。为了这次复相,王播献银器以千计,绫绢以十万计,委实下了血本。

王播心仪的宰相位子,裴度却避之不及。自武元衡被刺后,刺杀一夜之间成为打击对手的首选项,其门槛低、操作性强且性价比高。宰相已经沦为高风险的职业,此前有武昭谋刺李逢吉,元稹谋刺裴度为证。裴度可不期望自己成为第二次被刺的对象,不会再有厚毡护头、忠仆护主的好运了。

太和四年(830年)后,裴度开始在朝堂上隐身。他也效仿王播上羡余,引荐不当之人为补阙拾遗,与世浮沉,躺平摸鱼,后进宰相李宗闵、牛僧孺自然看不惯这位老臣的暮气。裴度趁机谢病罢相位,出为襄阳节度。



太和八年(834年)三月,裴度总算如所愿,以本官判东都尚书省事,充东都留守。

闲馀何处觉身轻,暂脱朝衣傍水行。
鸥鸟亦知人意静,故来相近不相惊。
——裴度《傍水闲行》


脱去一身宰相朝服,裴度反而更有宰相气度。他虽然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却识量阔达,威震四夷。关于他的传奇自然不少,如年轻时的拾金不昧,如失相印而不惊,如容忍贾岛在他院子里题诗吐槽,如四夷见唐使辄问裴度起居。其中皇甫湜的故事最具有烟火气息。

与韩愈齐名的古文大家皇甫湜恃才傲物,性复偏直,在长安呆不下去了,被裴度收留入东都留守府做事。裴度修福先寺后,欲请白居易写碑文,不想身旁的皇甫湜突然发飙,以为裴瞧不起自己的文采,舍近求远。当然这皇甫湜的才能也不是吹的,他揽来差事后,乘醉挥毫,其文一夜立就。不过文思古謇,字复怪辟,裴度竟然不能分其句读。当然润笔是少不了的,裴赠以宝车名马、缯采器玩(约千余缗),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曾想皇甫湜竟然嫌弃钱……少!说道“一字三疋绢,更减五分钱不得……”,这就有些敲竹杠的味道了。世人皆知,文坛大佬韩愈挺会推销自己,喜欢写碑撰外快,曾将《平淮西碑》抄送给了淮西平叛的韩弘,一千五百余字,得五百匹绢(折合现在20万元)。皇甫湜一字索三匹绢,真是狮子大张口。难怪裴度手下的僚属列校觉得被耍了,想去宰了这厮,裴度自己竟然认了。当日运送九千匹绢的车辆络绎不绝,洛阳全城聚众而观。

有钱有闲有趣,晚年的裴度令人羡慕无比。他在东都集贤里造“绿野堂”,沼石林丛,岑缭幽胜。平日里野服萧散,与白居易、刘禹锡等谈诗、把酒、听曲,偶尔再来个三月三的洛水休禊,看看当事人白居易的体验:

九烛台前十二姝,主人留醉任欢娱。
飘摇舞袖双飞蝶,宛转歌喉一索珠。
坐久欲醒还酩酊,夜深临散更踟蹰。
南山宾客东山妓,此会人间曾有无。
——白居易《夜宴醉后留献裴侍中》


南宋 刘松年 十八学士图局部

玩得真叫个滋润无比。

太和九年(835年)十月,裴度进中书令,位极人臣。滋润中的他醉里西望长安,心里不无忧虑。



东都洛阳与西京长安,此时正上演着一场双城记,这边厢和风细雨,那边厢血雨腥风。

文宗无疑是个有梦想的皇帝。他即位后励精求治,去奢从俭,出宫女三千、减五坊鹰犬……他有年轻人的果断血性:为了除掉宦官,他兵行险路,着心腹李训、郑注连逐三相(李德裕、路隋、李宗闵),雷厉风行。他也有年轻人的冒进浮躁:李、郑两人以朋党为借口,贬逐异己,以至于班列殆空,廷中汹汹;奖拔率皆狂险之士,新为相的舒元舆和贾餗皆孤寒新进。一番操作猛如虎,文宗着实过足了戏瘾,享受着虚幻的掌控感,浑然不知自己才是宦官们牵线上的傀儡。裴度等一干老臣们在东都洞若观火,却无能为力。

该来的终究来了。太和九年十一月,甘露之变。谋诛宦官事败后,李训、王涯、贾餗、舒元舆等四宰相尽被诛杀,其亲属门人从坐者数十百人。皇甫湜或受其舅王涯牵连,从此人间蒸发。两省及金吾诸司吏卒、平民被杀者一千六百馀人,横尸流血,狼籍涂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长安城里一片惨状。“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虽然白居易当年贬江州司马拜王涯所馋,但王涯、舒元舆等毕竟是无辜被戮,裴度、白居易等深感衣冠道丧之悲。裴度挺身而出,上疏解救,总算保全了数十家人。

甘露之变后,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只是个办事员。宦官们继续造势,撤销了护送宰相上朝的金吾仗,刺杀宰相的门槛又低了几分。上朝的宰相们后背上挂着无形的大标牌:“快来杀我。”裴度的担心应验了,开成三年(838年)正月,宰相李石在上朝途中被人刺杀,好不容易逃回府邸,在家门口又被人连环杀,九死一生。凶手自然人间蒸发,大臣们都害上了上朝恐惧症,只有九人敢冒险上朝,忠于皇帝的李石只好请辞。

都城外藩镇打打杀杀,朝廷上朋党吵吵闹闹,内宫里任人宰割,文宗真够悲催的。连立几个太子都夭折,忠于自己的宰相或被杀或待杀。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困坐大明宫的文宗肯定得了重度抑郁症,整日里无精打采,厌听廷议对问,在醇酒里求醉。他想看《起居注》,但却被谢绝,是不是很伤自尊?一个冬日的晚上,年轻的皇帝对同样年轻的翰林学士(周墀)哭诉道,以前最不堪的君主只受制于诸侯,如汉献帝,而他本人却糟糕得多,竟会受制于家奴。奇怪的是,每有人士自东都还京,文宗必先问他:“卿见裴度否?”难道在他心里,裴度是唯一值得信任的大臣,是能驾着祥云来救他的大英雄?

忠勇是裴度的底色。开成二年(837年),孤独的文宗命人宣谕裴度:“为朕卧护北门可也。”裴度自然晓得这句话的出处。太宗朝时,降唐的突厥思摩可汗遣使谢曰:“蒙恩立为落长,实望世世为国一犬,守吠天子北门。有如延陀侵逼,愿入保长城。”外夷尚知忠烈报国,食唐粟四十年的老臣岂敢惜身?他以七十二岁的高龄毅然奔赴太原,其间还说服易定节度使归顺朝廷。这是裴度最后一次为国尽忠了,也算略微报答文宗对他的期望吧。

开成四年(839年),文宗写诗赠裴度:

注想待元老,识君恨不早。
我家柱石衰,忧来学丘祷。
——李昂《上巳日赐裴度》


又赐御札曰:“朕诗集中欲得见卿唱和诗,故令示此。卿疾恙未痊,固无心力,但异日进来。春时俗说难于将摄,勉加调护,速就和平。千百胸怀,不具一二。药物所须,无惮奏请之烦也。”情深意切,溢于纸表。可惜裴度见不到这份厚意了,书到家门时裴度已卒,文宗最后的柱石塌了!第二年,文宗薨。相差四十三岁的君臣两人终究无法携手共创辉煌。

“识君恨不早,”道尽多少人生遗憾。大唐下一次的中兴,只好留给文宗的弟弟武宗,与裴度举荐的李德裕来赓续了!

参考资料:《资治通鉴》、《新唐书》、《旧唐书》、《容斋随笔》、《唐摭言》


作者:甘棠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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