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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知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见娘还寻娘亲去
第四回:知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见娘还寻娘亲去
          作者:孙根超
 
诗曰:山月弯弯照小窗,饥寒交迫度年荒。
      谁家有米呈欢乐?几户无钱又断粮?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死人,原来,人死了,还要把土埋起来。我突然想到:要是我奶奶死了,也这样埋吗?想到这里,我伤心地哭了。老姑莫明其妙,以为我被吓倒了,哄着我说:“小宝,别怕,别怕,有老姑在呢!”  我哭着说:“不-不是怕,奶奶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我要是死--死了,怎么办?”  周围的人反而笑起来。二姐赶来,把我的咀巴轻轻地拍了下,责怪道:“屁股咀,别乱说,我们都不死。”  一路上,她们轮番哄我。回到家里,我已经不哭了。
  晚上,奶奶和二姐为了什么交锅的事争吵着。老姑把我拉到一边,轻轻对我说:“小宝,明天家里要来人,要把锅端走,你就把锅抱住,不准拿走。” 我点点头。第二天上午,果然有几个人,来到我家,要把锅端走,我大哭大闹,牢牢地抱着锅不放。那些人没有办法,其中有个人说:“算了,把别的什么铁器多拿点吧。” 结果把家里的破铁器全部拿走,连一个大秤砣也没放过。奶奶抱着我说:“小开心宝哎,幸亏你哟!来,和奶奶疼(即亲)个咀。”
  
  从那时起就不准私家里烧锅,每天奶奶都牵着我到食堂里去打饭,哪有什么饭,只有野菜和米汤之类的食物。可是奶奶常常在半夜里煮粥,给我和老姑吃。白天也和人家一道挖野菜,刮树皮。我还记得那时,我很喜欢吃小鸡草米磨成的粉子。

   好长时间没有吃干鸡了,我吵着要干鸡吃,吵得奶奶不耐烦,只见奶奶瞪着眼睛跟我说:“我要吃小孩子了。”  因为常听奶奶说,人老以后,就会变成精怪,我以为奶奶变成了精怪 ,所以很害怕,连忙说:“奶奶别吃我,我把鼻涕虫拉来给你吃。” 自己却乖乖地不动了。奶奶笑着说:“小孬子,鼻涕虫都烂成灰了,还吃鼻涕虫。”  一会儿,老姑满头大汗,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对奶奶说:“不好了,老窝子肯定被老虎吃掉了。”  
  “怎么回事?” 奶奶急着问:“快讲啊。”
   “我在团山上砍柴,听到老虎叫,【那时山上还有华南虎,经常有人或畜被虎吃掉的事发生。】把我吓得要命,我拿起扁担和刀就往家跑,半路上碰到老窝子,我说老虎来了,赶快回家吧。他无所谓地说,老虎就老虎,吃了倒好,反正这日子也不好过。”
  “坑死人了,真是个不要命的,你快到王家咀,给他嫂子报个信,我去叫人上山打老虎去。”
  老姑喝了口冷水,就报信去了。这里奶奶牵着我满村子喊起来:“老虎来了,山上还有人,大家都出来,救人去哦!”
  全村的人都出来了,大家带着农具,破锣破鼓,敲打着,呐喊着。涌进山里,老虎早跑了,大家四处找,终于在一个山沟边,发现一只草鞋,一把镰刀,而扁担还在半山腰里。山路边的草都染上一条条血迹。
  那边老窝子大嫂,也带着人赶来,一见人被老虎吃了,便嚎啕大哭,被人连劝带拉的弄回家去。
  我虽然没看见老虎,但经过这事后,一听到“老虎”二字,就很害怕。
   
  这年冬天,有一次,我跟奶奶到团山上去,远远地闻到一股香味。是从山脚下一个小草棚里散出来的。闻到这香味,我的口水直往下流,我拉着奶奶快走,走到棚边,这里的人认得我奶奶,请我们进去,对我说:“我煮了一锅人肉,你可吃?”    
     因为奶奶说过吃人的话,我以为,人肉也是能吃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吃”。 
  “想吃啊!那我问你几句话,你几岁?”
   “三岁。”
   “你奶奶几岁?”
   “三岁。”
   “你二姐几岁?”
   “三岁。”
   大家笑成一团。
   “你老姑几岁?”
   “三岁。”
   那人又指着旁边的一个大人问我:
   “他几岁?”
   没等我回答,旁边的人就说:“三岁。”
   我还是答了一句:“三岁。”
  有个人笑得把嘴巴里的肉都喷出来了。
  这时问话的人,夹了一块圆圆的肉递过来说:“这是小卵蛋[睾丸]。 ”  我一口接住,一边吃一边说“好吃”。
  原来,这几个人是流动打猎的,他们都没有家小,每到一个地方,用茅草搭个棚,住几天就走。

   这期间,老姑很注重对我的教育,在她的教导下,我已经知道,我家住在安徽省,无为县,牛埠区,昆山公社,迎接大队鲍庄小队。我还学会了识数。唱儿歌:
      
     “麻咯子,灰里滚,我问哥哥可买粉?买子粉,不晓得搽。我问哥哥可买麻?买子麻,不晓得搓。我问哥哥可买蓑?买子蓑。不晓得织。我问哥哥可买笔?买子笔,不晓得描。我问哥哥可买瓢?买子瓢,不晓得舀。我问哥哥可娶嫂?娶子嫂,关门就打搞。打不过,用脚跺,打不倒,用口咬。”

  在有月亮的夜晚,老姑没事时,就抱着我看月亮,对我说:“月亮里,住着美丽的姑娘叫嫦娥,嫦娥有一只玉兔,专门为他捣药,还有一个叔叔叫吴刚,他在不停地砍桂树。”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给我看,我睁大眼睛望着月亮,依稀看到一个人,挥着斧子不停地砍树。我想看嫦娥,怎么看,也看不到。 

    我五岁那年,又是青黄不接。我依然坐在门前的桃树底下,等着老姑和二姐回家,老姑每天放学回家,照样给我带吃的,二姐却始终没有回来。有一天,奶奶突然吩咐老姑,说要把我送到我姆妈处,这时,我已经知道,二姐就是姆妈。由于她很长时间没回来,我很是想她,日日把双眼对着竹丝湖里,盼望着湖心里摇来一条小船,那划船的人就是我姆妈。听到奶奶说这话,我非常高兴。
   第二天,天还没亮,奶奶就把我拍醒了,洗了脸后就吃饭。
   饭后,奶奶吩咐老姑一番,老姑就背着我上路了。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伏在老姑的背上,感觉象是在摇篮里,慢慢地我就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时,我非常熟悉的山没有了。急切地问老姑:“老姑,山呢?” 老姑笑道:“山跑掉了。”  “跑到哪块去了?”  老姑朝后一指,“那块”。我回头一看,那山已朦胧。山影比平日里矮了许多。矮了许多!
    就这样,我告别了我的第一故乡。

  老姑累了,把我放下来,牵着我的小手,慢慢往前走。这是一条好象没有尽头的大堤,两边都是绿色的杨树和柳树,抬头只见一线天空。大埂下,是一望无际的圩田,白一块,青一块。有许多人在田里劳动,有犁田的,有耙耙的,还有人坐在铁家伙上面,那铁家伙还突突地响着,老姑告诉我,那是拖拉机,在和牛比赛,看谁耕得好,耕得快。这时候,我感到腿酸,便问:“怎么还冇 (音mu)到哉?我都走不动了”  “快了。”  老姑又把我背起来。
   老姑背我一程,牵我一程,太阳挂在西山头上,我们终于走近一个村庄。远远地,我看见姆妈站在村口,迎面向我走来。
   我看见姆妈迎面走来,我突然来了劲,大叫一声“姆妈,我的姆妈哎---”,一下子跑过去,扑到她的怀里,伸手摸到姆妈的大奶,含在嘴里吮吸着。姆妈抚摸着我的头,还在我脸上疼(即亲)了几口。
  我干吮了一会儿,咽下自己的口水,抬头问:“姆妈,你怎么跑到这块来了?”
  “你大大(爸爸)在这块呀!”
  “大大是什么东西?”
  “大大就是大大。”  姆妈解释不清。
 老姑接着解释道:“大大嘛,就是天天带你睏觉(gào)的大男人。”
姆妈抱着我走进一间屋里,放下我,忙着端饭菜,对我们说: “都饿了吧,快吃,快吃。”  在路上,老姑和我,只吃了个冷饭团子,此时,我已经饿极了。
  吃完饭后,姆妈说要打个电话,我跟在后面,来到隔壁房间。姆妈在桌上抓起一个手柄,放在耳朵上,我一看,还有一个黑匣子,有根线连着手柄,姆妈摇了摇黑匣子的把柄,对着手柄说:“总机啊,请接三分场。”  我很奇怪,问:“这是甚东西?”
  “这是电话机,我在这边说话,三分场里,你大大就听到。”
  接着,姆妈又对着话筒说:“小姨和小宝来了,你要早点回来。”
  我没听清那边说些什么,姆妈就把电话机挂了。并嘱咐我不要乱碰电话机,搞坏了没得赔的。
  姆妈和老姑有说不完的话,我也听不懂,只是到处找东西玩,我找到了一个刀状的铁器,姆妈说是刺刀,“这刀怎么不快呢?” 我问姆妈,她说刀是装在套子里面,没拨出来,我吵着要她拨,她说:“我也拨不出来,等你大大回来,让他拨给你看。” 这时,我一心盼着大大回来。也不知大大是何模样,下回再说吧!

真个是:
 惊雷电划夜幕。正无由大哭。芽初染,摇曳春寒。五更沐浴时雨。抗幽冷,枝头绽蕾。犹如一梦天留住。这湖旁杨柳。飘零一片飞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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