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天一篇 : 做一个孤独的舞者

人生就是舞台，每个人都是舞者。

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常常会感觉到孤独，当孤独成了一种习惯，我坦然接受，然后自在慢舞，生活就是背景，衬托之下，或渺少，或高大；或卑微，或清高；或意乱情迷，或彷徨无助。徐志摩说，“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地在半空中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这是生命张扬的舞蹈，因为找到了爱情的方向。徐志摩又说，“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里，她的负心，我的伤悲”，这是生命黯淡的舞蹈，因为失去了爱情的依靠。

天空中有鸟群飞过，伴随着鸣叫，这是一种集体的飞翔，一种舞者的身姿，伸长着脖子，用力拍打着翅膀，为了生存，为了飞回故乡，这是候鸟的宿命。但我更喜欢看空中一只孤独的鸟的飞翔，带着哀鸣，划过夕阳映红的天空，飞向黑夜中。我曾在年轻的流浪中，在密云水库边看见过这样的风景，十一月的秋天，红叶装扮着季节，群山环绕，烟波浩渺的湖面，青春旺盛的热情。当鸟儿消逝在视线中后，月亮从山上升起，一弯新月，洒下孤独的清辉，我离开时，影子就在路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李白丰盈孤独的舞姿；而那晚，“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是我的舞姿。那时的孤独寂寞，让青春沉入死寂。而多年后的今天回想，却感觉犹如生命之火在燃烧，照亮所有的暗夜，温暖了所有的寒冬。原来孤独在时间中会走向形而上的丰富。

青春里有一场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飘了半个多月。我常常一个人穿行在那样的情境中，直到圣诞节来临，我在路上遇见了L，她陪我走了一段路，昏黄的路灯下飞舞着雪花，L仰着脸说雪花真美，我也仰起脸，感觉到舒服的凉意。两行身影在路灯下折叠又拉长。想起了舒婷的诗，“那条很短很短的街/我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我是多么希望那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啊！

青春里还有一场雨季，我一个人狂奔。余光中说，“凭一把雨伞，可以躲过一场潇潇的冷雨，却躲不过整个雨季”。那雨一直下到梦里面。深夜无眠，贫瘠的青春里没有物质，也没有感情，陪伴自己的只有窗外的雨声，那雨声是落在油布上的，一点也不抒情，凄风苦雨夜，孤寂少年心。在最寒冷的日子里，我深陷泥淖，又追逐着梦想，那种舞蹈是一种沉陷，又是一次飞翔。最终，我上岸了，带着青春的倔强，也带着伤痕累累的心。

也许一个人的舞蹈太冷清，在孤独的麦田里，在寂寞的海岸线上，在荒凉的戈壁中，直到遇见满山的灰烬，我才找到了稔熟，在宁波郊外的那个叫龙山的小镇上，我在一所私立学校停留了下来，没有回北京的学校，也没有回故乡，在冬天最冷的时间到达，在春暖花开的日子离开。青春的心也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野火，我无处逃遁，直到遇见那座刚经历野火的山坡，满山的灰烬慰藉了我的心，甚至是一种莫大的满足。我依然能记得那时的画面，我在傍晚的阳光中穿过灰烬爬上山顶，一边是远处苍茫的海面，一边是灰烬深处更远处的山。三月，灰烬里萌生了绿意，我的心也得到了养息，终于要离开了，在油菜花开满田野的时间。那种逃遁也是一种舞姿，并在其中找回了自己。几年后，我又一次去了那座山，灰烬已被绿色覆盖，生机盎然；我也过上了稳定的生活，成家立业。我和山都过上了好日子，曾经我们是那么的孤独。

回首往事，恍然明白，原来我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孤独，因为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很多美好的事物在身边陪伴，月光、湖水、大海、灰烬、雨滴、灯光、路边的树……只是我那时太在意自己的感受了，忽略了那些美好，原来他们都是我的舞伴，呈现出自然的美丽和人生的精彩，也让我感受到人间的冷暖。

不经意间，时间匆匆走远，人生已来到中年，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孤独，今天我依然喜欢着，并觉得在审美意义上审视孤独是一种享受。看河流流向远方是一种平静，看鸽群飞翔是一种悠闲，看银杏树在秋天变黄是一种欣喜，看雨水淋湿了城市是一种恬淡，看孤独的垂钓者是一种安然……

莱纳·玛利亚·里尔克说：“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在林荫路上不停地徘徊，落叶纷飞。”这是生命的舞姿。席慕蓉回首人生时感悟到：“我终于相信，每一条走上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这是宿命的舞姿。

做一个孤独的舞者，在余生的空旷中，尽情狂欢，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