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读完了莫言的《檀香刑》

其实我有点惭愧地说读完了莫言的《檀香刑》，因为书里浓墨重彩的几段极刑描写“阎王闩太监小虫子”“凌迟钱雄飞”和“檀香刑孙丙”，我都没有勇气完整地读完；我更不能想象莫言花了5年时间写完《檀香刑》，是如何克服心理上的惊悚把这些酷刑酣畅淋漓地精雕细刻出来。

故事的时间

这个故事发生在1899到1904年间，那时德国人正在修建山东大地的第一条铁路胶济铁路。这个时期，当朝的皇帝是那位不幸又负责任的光绪，有慈禧老佛爷大权实握，他不但连最宠爱的珍妃都保护不了，当然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戊戌六君子惨死菜市口（1898年）。袁世凯在那阵子刚好担任山东巡抚，所谓现在的省委书记外加省军分区司令；1900年，八国联军之战爆发，袁世凯冷酷镇压兴起于山东的义和团运动，山东省在袁世凯统治下维持稳定，并且加入东南互保。所有的这些，都是《檀香刑》这本书复杂而宏大的历史背景，故事里的男一号男二号女一号的人物们就在这历史的夹缝里诉说着他们悲壮凄美的往事。

故事的地点

故事发生在山东高密东北乡，莫言的很多故事都与这个地方有着不解之缘。莫言的故乡是山东高密市，高密做为地名首次被标注于战国时期，据说是大禹的封国。清朝的时候高密走出了乾隆年间的内阁大学士刘墉，现代的时候出了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从此种种活色生香的人物就以文字为载体诞生在了高密之地，他们就像一道道画着脸谱身着戏服的魅影，在莫言的小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段段历史。

乍翻此书，通篇的“俺”便跃入眼帘，不用细看就知道这本小说的主角们大多是民间草根儿出身。莫言还选用了山东一带的小戏种“猫腔”将全书凤头、猪肚、豹尾三大部分穿针引线，贯穿始终，为《檀香刑》的暴力美学渲染上一层浓浓的中国味道。顺便赞美一下《檀香刑》华丽到近乎炫技的结构，凤头和豹尾分别从五个人的视角说出了事件的前因和后果，猪肚部以前后事件顺序打乱进行了大量前因后果的铺陈，把故事说圆满了。

故事的人物

看看凤头和豹尾的目录，就很清楚主要的几个人物是谁，他们的社会关系如下：

赵小甲：孙眉娘的结发丈夫；赵甲的嫡亲儿子；孙丙的女婿

赵甲：孙眉娘的公爹；赵小甲的亲生父亲；孙丙的亲家

孙丙：孙眉娘的亲爹；赵小甲的岳父；赵甲的亲家

钱丁：孙眉娘的露水丈夫、干爹；赵小甲、赵甲、孙丙、赵眉娘的父母官儿；曾国藩的外孙女婿

孙眉娘：钱丁的露水妻子、干女儿；赵小甲的结发妻子；赵甲的儿媳；孙丙的女儿

赵小甲是一个杀猪宰狗的快乐屠夫，生在如此乱世，拥有这种简单的快乐可得感谢他半傻子的智商。全书中，小甲是以“童眼”看世界，媳妇劈腿高密县高富帅的父母官，地球人全知道都编成歌谣了大街小巷传唱就他听不明白；自己的亲爹给亲岳父上檀香刑，他也傻乎乎兴致勃勃地给亲爹当帮手。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份快乐又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人生如戏，终归有演完的那天，这个过程中，装疯卖傻看不见四万八千烦恼丝，真真假假悠然快乐最重要，小甲基本上做到了！

赵甲是一个在自己的职业生涯很有建树且达到登峰造极境界的人物。他是大清国的刽子手，从“外甥”做起，经过“小姨大姨”的级别，最后修炼成业界人士顶礼膜拜的赵“姥姥”；人生最辉煌的时刻就是受到了慈禧太后的接见，老佛爷正因为“戊戌六君子”对皇帝爷种种不满，朝堂之上就把光绪爷屁股下面的龙椅赐给了赵甲，并允许赵甲告老还高密东北乡颐养天年。赵甲在每次行刑同类的时候不管多么泯灭人性，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小甲也是一片舐犊情深；对于和猪狗同类的赵甲，只有儿子能触动他心头唯一的温软。

人生有得必有失，达到刽子手的顶级境界就如同修炼葵花宝典，唯一不同的是当“姥姥”无需物理自宫。在每次行刑的时候对自己良心的重度麻醉和精神的无情摧残，终有一次在凌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子之后，赵甲在心理上阉割了自己的生理。

一生摆渡，临岸却孤独，这世上有多少人忍得了繁华之后的寂静，赵“姥姥”一样做不到超凡脱俗。他接受了袁世凯的返聘通知，磨刀霍霍给自己的亲家上了檀香刑，“美其名曰”成就孙丙的一世英名，最终也搭上了儿子和自己的性命作为陪葬。

孙丙曾是猫腔班班主，猫腔一唱三十多年将猫腔改革性的发扬光大，如果不是被拔了胡子，以他的能力没准真能把猫腔发展成国戏；他最后的一份事业是一身铮铮傲骨的义和团首领，虽然有点逼上梁山的感觉；中间的职业过渡是孙记茶馆的老板，那应该是他一生中幸福指数最高的一段时期，也是他噩梦的起点。

毋庸置疑，孙丙是一条铁打的硬汉，如此令人发指的檀香刑，他都大义凛然地拒绝了替身。孙丙性格硬命数也硬，克得他的亲人们、崇拜者们都不得善终。前妻也就是孙眉娘的生母服毒自杀，续弦小桃红和一双龙凤胎儿女被德国兵投进马桑河，还有搭救他出狱的乞丐帮、心甘情愿当他替死鬼的山子、为他倾情唱最后一场猫腔大戏的铁杆儿粉丝戏子们，结局都是那么的血腥残忍。孙丙最后一句话“戏，演完了”，为整个故事划上了凄绝美绝的句号，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恨他的人和他恨的人都为他殉了葬。

钱丁是一个有正义感同时毁在英雄过不了美人关的高密知县。钱丁进士出身，知识水平先当于现在的博士；他的夫人是曾国藩的外孙女，系出名门。他的人生一度也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可是依然逃不脱中国近代知识分子的矛盾和悲哀。

钱丁能文能武颜值高，标志着雄性荷尔蒙的美髯让人看着飘飘欲仙，难怪孙眉娘在人群多看了钱丁一眼，就害了差点夺了命的相思病。守着大家闺秀冷于风月的夫人，钱丁实在耐不住婚姻生活的寂寥，在某一天和眉娘干柴烈火羽化成仙，又有那么一天终和眉娘暗结珠胎。

钱丁是矛盾的，他爱眉娘，但是他的身份绑架着他不敢给眉娘一个名份；他爱他的子民，但是在象征着清王朝的袁世凯和帝国主义列强的德国军面前，他只有唯命是从的奴性。他在全书的最后终于潇潇洒洒地做了回自己，捅死了升天台上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眉娘落下升天台的一刻，他幻想着来世与眉娘再牵一根红线再续一段前缘。

孙眉娘是一个活得很真的女人，她美得真、媚得真，她真心地爱恋着钱丁孝顺着孙丙，也真切得恨着公公赵甲。

眉娘是个能干的女子，把自家的狗肉经营成高密县四大名吃之一；凭着自己姣好的容貌婀娜的身段妖娆的气质被人唤作“狗肉西施”。在那个年代，耽误了她一辈子的是那双解放脚，如果不是母亲早逝没有人给她缠脚，她的命运也许就会全面逆袭，至少不会在20岁时才委屈嫁给一个心理半傻生理缺陷的屠夫。

她跟钱丁的婚外情是她一生唯一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害单相思病想钱丁想到吐了血，以至于巫婆吕大娘不忍心再看下去，想办法从钱丁的茅坑偷出来钱大老爷的粪便做成忘情粉骗眉娘服下，并且说了句语重心长的话：“孩子，吃这味药就是要让你明白，即使堂皇如钱大老爷，拉出来的屎也是臭的”。

痴情从不负美人，泼辣的眉娘一日拎着自家的黄酒狗肉闯进钱丁的办公地点上演了一出缠绵缱绻的凤求凰，从此钱丁的仕途也日渐波折。在钱丁的衰落问题上，用鲁迅先生的一段话撇清可爱的眉娘的责任吧：“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亡吴，杨贵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

眉娘从升天台上像棉絮一样飘落下去是辛酸无奈的，她的腹中怀着钱丁的骨血，也许她唯一眷恋的是无数次巫山云雨刁风弄月后在耳畔轻唤眉娘的谁。

《檀香刑》以眉娘浪语开篇，用知县绝唱收尾，星星点点贯穿在全书“咪呜咪呜”的猫腔加强了故事的诡异凄凉感。咪呜咪呜，这还是值得一看的好书。就像《檀香刑》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的“中国人在这方面有特别的天才，让人忍受了最苦死去，这是中国的艺术”。如此惨绝人寰的极刑，是对罪恶的救赎还是对人道的亵渎？也许莫言就是用这种致命的真实写出了对周遭的人文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