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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分尸背后,竟隐藏着秦楚神秘纠葛,与中国第一显赫家族的浮沉

伤心楚汉之项羽篇:奈若何(69)

主笔:江湖闲乐生

史书记载,项羽在乌江边与汉军追兵的血战之中,竟认出了一位老朋友,于是停住脚步,剑指着他高声问道:“尔非吾故人吕马童乎?”

吕马童听到项羽叫他,既是荣幸,又是吃惊,他不敢正视项羽,乃侧身对身边的战友王翳说道:“此项王也。”项羽不以为意,又对小吕说道:“吾闻汉购我头,千金赏,万户侯。我便成全你!”于是拔剑自刎。

历时五年的楚汉大战,至此宣告结束了。乌江边的数千汉军骑士们都觉无限感慨,过了会儿,大家又突然反应过来,天哪,什么结束!千金万户还没有着落呢!于是大家蜂拥而上,大打出手,哄抢项羽尸体,自相残杀而死者达数十人。吕马童与王翳也参与了哄抢,并与另外三位中级军官,一同将项羽乱刃分尸,然后带着这五块残尸,去向刘邦讨赏。当然,也有人傻傻拿着些自相残杀而死的汉兵尸块前去冒领封赏;好在项羽的身躯强壮而庞大异于常人,非常好认,所以一下子被剔除了出来;只有吕马童等五人带回的尸块被验明正身,拼凑无误,而最终被请上了刘邦的庆功宴。

按照原先的军令,接受悬赏的本来应该只有一个人,但已为天下之主的刘邦显然不会在这样的细微末节上去计较,于是他干脆将千金万户一剖为五,分赏五人:

中郎骑王翳,得项羽之首,封杜衍庄侯,得一千七百户,采邑南阳郡杜衍县。

骑司马吕马童,得项羽一肢,封中水庄侯,得一千五百户,采邑广阳郡中水县。

郎中吕胜,得项羽一肢,封涅阳庄侯,得一千五百户,采邑南阳郡涅阳县。

郎中骑杨喜,得项羽一肢,封赤泉严侯,得一千九百户,采邑南阳郡丹水县。

都尉杨武,得项羽一肢,封庄吴房庄侯,得七百户,采邑陈郡吴房县。

这段悲壮而精彩历史中的这一个小细节,给予我们无限遐思,这位吕马童,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被项羽称为旧友,他与项羽究竟有什么故旧关系?项羽在死前说要将头颅送给吕马童,吕马童又为何会把这头让给王翳?而这位王翳,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司马迁在惜字如金的史书之会突然提到他的名字,给这位小龙套一个小露脸,如此突兀而不着边际,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还有这位杨喜,为何同立大功,他的封地却比大家都多,甚至比得到项羽首级的王翳还多?难道他有什么惊人的家世背景?

这些问题,在汉代史书的正文中是找不到答案的,咱们得从《史记》的附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与隋唐的史书中去寻找蛛丝马迹。

吕马童等人,虽有功劳却无事迹,所以并没有资格入传,所幸他们都被封了侯,所以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有他们功业与世系的简介。从表中可知,吕马童原是秦国内史好畤县(今陕西乾县东)人,乃旧秦军的郎中骑将,也就是秦朝皇帝近卫武官团的军官。而一个秦朝旧军官,为何会跟一个楚地叛乱分子项羽扯上瓜葛,还成了老朋友呢?

这就要从项梁的老朋友秦军长史司马欣说起了,据史书记载,秦帝国时期,项羽曾随叔父项梁游侠来到关中,项梁不小心被秦政府给抓了,关在栎阳县的监狱里,危在旦夕,是时任栎阳监狱长的司马欣徇私将他放了出来。从此抗秦分子楚人项氏与亲楚分子秦人司马欣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其实秦人与楚人之间的交情,还可上溯到秦宣太后、华阳夫人、昌平君、扶苏与项燕,但详细讲下去又长篇大论了,且不提。)所以后来司马欣才会极力策动章邯投降项羽,并因此大功被项羽封为三秦王中的塞王,统辖秦朝旧地内史一带。

而吕马童正是内史人,加上他项羽故友的身份;我们可以推断,或许吕马童就是司马欣的亲信,甚至就是司马欣与项羽之间的联络人,所以秦朝灭亡后他便在塞国任职,塞国被韩信所灭后才投降刘邦参加了汉军。

吕马童的身份确认了,那王翳呢?从吕马童在战场上特意介绍项羽给他来看,可以明确两件事:

第一:王翳并未见过项羽。

第二:项羽对王翳有着超乎寻常的意义,否则战场上那么多人,吕马童为何要单单将项羽指给他看。

再从《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说王翳乃秦地下邽县人,也就是现在的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

而在秦朝的历史上,也有一位王姓将军,也是渭南人,不过名气比王翳大多了。

这位王姓将军,就是鼎鼎大名的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王翦。王翦乃频阳人,也就是今天的渭南市富平县,与临渭相隔不过几十公里。

所以王氏族谱里说,王翳其实就是王翦的孙子;这当然很有可能是牵强附会,但以吕马童的特殊举动来推测,王翳即便不是王翦的孙子,也很有可能是王翦的族人。战国末年王翦攻杀了项羽的祖父项燕,秦朝末年项羽又覆灭了王翦的孙子王离,项氏与王氏之间有二十多年的累世仇怨,所以作为王氏族人的王翳,一定非常想见项羽一面,了结两大家族之间的这笔旧账。也正因为如此,项羽虽然有意成全故友吕马童,但很显然吕马童更想成全同袍王翳,结果最后让王翳得到了项羽的头颅,完成了家族的使命。

顺便提醒一下大家,王翦与王翳二人名字的下面,都是一个羽字。

现在,吕马童与王翳的身份都确认了,但还有一人的身份,更加惊人,那就是最后得到一千九百户封地的赤泉侯杨喜。

杨喜当时的官职只是郎中骑,官职还在杨武与吕马童之下,为什么他的封地确是五人中最多的呢?

这又要从《唐书》中去寻求答案了,据《唐书》记载:'杨硕,字太初,晋叔向之后,祁盈之难,其先祖逃居华山仙谷。及硕,隐居不仕,洞习天文。生子八,俱从沛公征战。第八子喜击杀项羽有功,封赤泉侯。'原来,杨喜有位超牛的先祖,还有位特牛的老爹,以及足足七个生猛的兄弟。

杨喜的先祖叫羊舌肸,字叔向,乃春秋末年晋国大夫,是当时著名的贤臣及政治家,与郑国的子产、齐国的晏婴齐名。因羊舌氏乃晋国公族,所以叔向一生都在与范,中行,智,韩,赵,魏六大家族作斗争,但晋室公族实在太孱弱,结果叔向一死,六卿便以“助乱”之罪名,将羊舌氏灭族。但羊舌氏并没有死绝,叔向有个孙子幸免于难,偷偷逃到了秦国的华山仙谷之中,改姓为杨,隐居起来。

图:在今华山主峰西北的白羊峰上,有一个山洞,称羊公石室,传说就是当年羊舌氏避难隐居之处

而杨喜的父亲,就是叔向第十四代孙杨硕。杨硕生于战国末年,一生精研天文历法,学名满天下,却始终不愿出仕,而一直隐居在羊公石室之中,秦始皇登帝位后,五次征诏他入朝为官,他却坚辞不赴。直到刘邦攻下咸阳驻军灞上,杨硕却主动跑来求官,并且带了他的八个儿子,全部要求参军。

奇了,身为秦人的杨硕,为何始终不肯在秦朝为官,却非要给刘邦卖命,还要带着八个儿子一起上,提前一千年搞了个”忠义杨家将“?

答案就出在杨硕的本科专业“天文历法”上了。杨硕精通天文,最喜欢的就是夜观星象,当刘邦入关之时,他发现了“五星聚于东井”的奇异星象,按照古之历法,五星聚于房,则武王剪商;五星聚于箕,则齐恒称霸;而此时五星偏偏聚于东井(即井宿,二十八宿之一,代表秦地),杨硕顿时明白了天下归汉无疑,所以才带着一家子来投军,这就叫做顺天应时,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是杨硕一生的信仰,也是他一生极力鼓吹的天道。因而对于刘邦来说,杨硕一家就是他的福星,也是他汉家正统的明证,所以他很快就封杨硕为太史令,并将他的八个儿子全部分配到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中担任军官,正希望他们能够建功立业,成为汉政府能够大肆宣扬的模范与典型。

图:“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织锦护膊,出土于尼雅遗址

只可惜,杨硕的八个儿子在五年楚汉战争中都没能立上什么大功,更不足以封侯,直到这最后一刻杨家的祖坟终于冒青烟了,杨硕第六子杨六郎杨喜,成功抢到了项羽的一块尸体,刘邦大喜,于是名正言顺将杨喜封侯,且封邑户数为五人之最。

杨硕与杨喜父子,依靠着精准的眼光与一点运气,终于成功的改变了家族的命运,从一群逃难的隐士,一举荣登列侯之尊,而得以将汉高祖赐予的丹书铁劵,以及数千户的赤泉侯国,以及杨硕慧眼识主、杨喜分尸项羽的传奇事迹,绵绵不绝的一代一代传给了子孙后代。

七十多年后,公元前133年,由于杨喜的孙子杨毋害获罪,其侯位被免,从此赤泉侯国除。杨家的侯位虽然没了,但杨喜等五人分尸项羽的传奇事迹,却继续流传了下去,传给了杨毋害的儿子杨敞,又传给杨敞的夫人司马英,然后又传到了司马英的父亲司马迁的耳朵里,最后留在了史家绝唱《史记》中最传奇的篇章《项羽本纪》之中。

由此亦可见,项羽在乌江畔以一人之力、杀敌数百而最终自刎的壮烈事迹,虽然很像是吹出来的,却其实竟是《史记》中最真实的一部分,因为司马迁亲家的祖父正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之一;况且,此事作为杨家封侯的凭据,亦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家族史诗,怎么可能作假?而杨家作为汉朝第一代太史令的后人,也着实秉承了史家求真务实的精神,既没有贬低他们的敌人,也没有抬高他们的先祖,而是据实告知,也当真令人敬佩。

而也许正是杨敞为人这般老实谨慎,因此在汉昭帝时得到了大将军霍光的赏识而升任宰相,后更因协助霍光废刘贺立宣帝而被封为安平侯,不仅恢复了爵位,而且还新增了三千五百户的封邑,杨家也从此更加兴盛发达,每代都是高官厚禄,到了东汉时期,杨敞的玄孙杨震更是一代大儒,号称“关西孔子”,官至司徒、太尉,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亦皆继承杨震遗风,均官至太尉,被后人称为“东汉四世三公”,比之袁绍家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图:杨震墓前的牌坊“四知坊“,语出杨震名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因为杨家的故乡、也就是华山脚下的华阴在东汉时属于弘农郡,所以杨家又被称为“弘农杨氏”,并一步一步,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公认的最显赫的家族。

在三国和西晋时期,弘农杨氏的杨骏与弟杨珧、杨济三人又因辅佐司马炎建立西晋,成为了西晋的开国功臣,时人有“西晋三杨”之称。

到了隋朝,弘农杨氏的祖坟上更是喷火了,因为隋朝的皇帝杨坚、杨广,正是西晋杨珧的后人。说起来中国历史上几十个朝代之中,还是隋朝皇室的家世最显赫。

到了唐朝,弘农杨氏依然风光,因为唐朝的四大家族“李武韦杨”开始联姻了,于是杨家又出了唐太宗之杨妃、武则天之母、唐玄宗的杨皇后、杨贵妃,与众多杨氏驸马,以及足足十一位杨氏宰相!

最后说一下,北宋的杨家将也属于弘农杨氏。这样算起来,自杨喜分尸项羽而封侯以来,杨氏家族在中国历史的舞台上足足显赫了一千多年,正如唐初诗坛四杰之一杨炯,来到华山羊公石室追寻先祖遗迹时所写下的文字:'太华千仞,长河万里,则吾土之山泽,壮于域中;西汉十轮,东京四代,则吾宗之人物,盛于天下。”诚哉此言!!谁能想到,当年乌江河畔一位伟人的壮烈死亡,后面竟隐藏着这么多的纠葛与传奇!历史长河的涌动伴随着朝代的兴亡与家族的沉浮,如此之玄妙与瑰丽,让人不禁直叹造化之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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