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毛僧
前些天，一位资深西游发烧友告诉老僧，在《西游记》中，越是小角色，背后反映的问题越尖锐。这个观点老僧极为赞同。作者吴承恩利用无数个小角色，勾画出了当时社会、政治的残酷现状，他的时代表面看风景如画，一片平静，但暗地里波涛汹涌，云谲波诡。今天老僧与大家聊的是通天河的老龟。
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老龟是通天河的一个小妖精，在河里修炼了一千三百年，但依然没有获得正果，不仅如此，竟然连脱掉背上的大壳变成人样的能力都没有获得。观音的小金鱼下界作乱，号称灵感大王，抢了他的水府，霸了他的妻女，吃了他的子孙，他无能为力，逃到偏远处暗自垂泪。幸好唐僧师徒经过，在观音的协助下收了灵感大王，老龟自告奋勇，驮唐僧师徒过河，并托他们问问如来，他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根据书上的说法，唐僧师徒到了西天，经历了西天的人事斗争、无字经、传经的物质回扣风波等事件，疲惫不堪。师徒飞到通天河旁，被观音作法打落，九九归真，还少一难。通天河老龟再次出现，准备驮唐僧师徒过河。途中，老龟说，自从他们师徒走后，他年年盼望他们取经回来。行到河中央，老龟问他们师徒，有没有把他的话给如来带到。唐僧沉默，八戒嘴快，说忘了。老龟一怒之下，沉入水底，师徒四人落水，经文打湿。通天河所反映的其实是仙界的各种潜规则，且听老僧道来。
老龟的辛苦修行路
从书上对老龟的分析可以得出如下信息：第一、老龟是很基层的小妖怪，有一颗向上爬的雄心；第二、老龟已经修炼一千三百年了，按说熬的时间也够了，但并没有获得与修行时间相匹配的果位；第三、观音菩萨的金鱼搞得他家破人亡，他连伸冤都没有地方，只能躲到一边哭；第四、他希望唐僧师徒向如来提一下他，给他修行阶段性成果的预期——脱掉壳，化为人形。
我们先来看修行一千三百年是什么概念。孙悟空离开花果山后前往菩提老祖的斜月三星洞用了十多年，在菩提老祖身边打酱油七年，什么都没学。真正修真学本领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他几个月间就获得了超越绝大多数神仙的神通。不仅如此，他还借这些神通打上天庭，与玉帝、如来面对面较量，获得了无人能及的名声。即使把他五行山下五百年算进去，孙悟空所有的修行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二三十年。
再来看红孩儿。老僧在之前的文章中考证过，红孩儿很有可能是太上老君的私生子。即便他就是牛魔王的儿子，也算是出身尊贵，父母都不简单。红孩儿出生后在火焰山修炼了三百年，练出了三昧真火，几乎无人能及，反正孙悟空抵挡不住这火。他出生就为王，犯事了到菩萨那当了善财童子，不降反升，让人匪夷所思。
老龟的要求高吗？其实一点都不高，不过是修成人形，获得果位罢了。化成现代的语言，老龟想要的，不过是职位升点，待遇再好点，活得再体面点，退休金未来多拿点罢了。他并没有说要各什么职位，而是说何时能修成罢了。他也没说加快修成正果的时间，而是仅仅想知道，还要多久。诉求简单明了，简单得让人觉得怜悯，即便是这种诉求，都没有获得满足。可怜他通天河畔天天盼望，却没能盼来他要的结果。灵感大王的张扬跋扈与他的唯唯诺诺恰好鲜明对比。
通天河通的是谁的天
这个牛逼哄哄的灵感大王是观音菩萨莲池的一条金鱼，因为每日浮头听经，修了一身本事。他是因为莲池涨水跑出了池，跑到了通天河。而老龟也说，他是随大水过来的。通天河真正通的不是凌霄殿的天庭，而是通向观音菩萨那边。这也就是说，通天河通的是佛的天，而不是仙界的天。灵感大王能够如此嚣张也是因为通天河是佛的天下，他背后有观音撑腰，所以敢胡作非为。
话又说回来了，灵感大王吃童年童女，无恶不作，为何老龟不去告他？回答这个问题前，需要搞清楚，老龟的真实身份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作为《西游记》中的小角色，很少有人花大量笔墨写老龟，倒是写灵感大王的一些文章中用的相关材料，大致还原了老龟的真实身份。其实通天河老龟原来的职位是通天河河神，相当于正科级干部，也是仙界有编制的。他的上级是河里的龙王，再上级是各大海的龙王，龙王的上级是水德星君，水德星君直接向玉帝汇报。
原本通天河是有龙王的，那只龙王便是泾河龙王的九个儿子之一。当然，还有一个便是黑水河的妖怪，后来被龙太子收服，带回去了。泾河龙王触犯天条被杀就是这条龙出的馊主意。他因为挑唆父亲触犯天条而受到牵连，虽然免了死罪，但活罪难逃。他被关进了西海的水下宫殿，被金锁锁了起来，以此赎罪。没了龙王后，通天河变成了观音系的游乐场。观音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会成群结队来这里玩，老龟负责接待。
作为河神，老龟与观音系的神走得太近，惹怒了玉帝，玉帝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他给贬了官职。被贬之后，他疏远了与观音系的来往，结果惹怒了观音莲池里的一些鱼精，于是金鱼精们派灵感大王前去教训他，霸占了他的水府和妻儿老小，并把他赶出了水府。天庭已经得罪了，没法申诉。菩萨的人也得罪了一部分，但好歹佛界还有点机会。于是，他借驮唐僧过河的机会，希望转修佛教，获得果位，所以让唐僧给如来打个招呼。
唐僧在装聋作瞎
书上说，唐僧师徒忘记向如来提老龟的事情了。其实，这是吴承恩的曲笔写法。这样的事情唐僧师徒会忘记吗？当然不会。这件事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因为本来就没法做。为什么没法做呢？因为老龟是仙界的前官员。因为通天河的事情，玉帝与观音的关系稍微有点摩擦。我们要知道，在唐僧取经的过程中，仙界也出了很大的力，但不过是给菩萨面子罢了，并没有出精锐的力量。
唐僧取经是玉帝不愿意看到的，他的这个过程让人间很多人、妖都崇信的佛教，不再给玉帝上供。通天河一案，玉帝拿灵感大王没有办法，毕竟他是菩萨的人，但可以办老龟，那可是自己的官员，即便是被免职的官员，依然在册。佛界与仙界的斗争一直是暗中进行的，这点唐僧非常明白。所以，他得了老龟的过河之嗯，不得不答应去如来那问问。但实际上，唐僧是不敢问的，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前玉帝的地方基础官员的站队问题叨扰如来。一旦那样，玉帝会有其他的说法，搞得本就剑拔弩张的局面更加恶化。
处在权力夹缝中的老龟本就是个牺牲品，他能够在唐僧师徒的帮助下获得谁府、家人已经是万幸了，更别说获得如来的承诺了。他为佛界做的功劳不过是驮唐僧师徒过河罢了，这点功绩绝非敢谈果位的筹码。再者，唐僧取经回来已成佛，他只需把老龟收入门下，老龟就可以成正果，然而唐僧这个超级精明的人，宁可落水也不会收他。收了他无异于与玉帝对着干。所以吗，老龟的下场很明确——在河里待着吧！
老龟掀翻唐僧师徒是冒了生命危险的。如果唐僧师徒想弄死他，只需沙和尚跳进水里，分分钟把他们全家灭了。为什么没灭呢？还是因为老龟是天界的前官员。灭一个普通牛逼妖怪简单，灭一个前官员就没那么简单了。即便是不灭他，教训他一顿总可以吧？为什么唐僧师徒不教训呢？因为他毕竟对唐僧师徒有过驮过河之嗯。这次报复算是扯平了。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作者骨子里还存有基本的人道。
老僧按
从老龟的修行路可以看出，出身决定了个人修行，出身决定了个人升迁。所有从基层跨越到中央的人，要么是出身牛，要么是背后有大树罩着，不然绝不可能。老龟所反映的是明朝官僚体制下有野心的基层官员，也反映了一部分想通过科举改变自己命运的读书人。同时，唐僧在通天河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是决定聪明的人，装聋作瞎的能力很强，有较强的表演天赋。俗话说，不聋不瞎不能当家，看来唐僧真的很适合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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