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
封神，这一段架构于历史与真实之间的神话，可以说是中国人内心深处最浪漫想象的具现。
而《封神》电影的热映，将“朝歌”这个遥远的城市再次带回我们的视野。
不过，相比起朝歌，盘庚迁都至殷的史事更为大众所知。更别提，直至亡国，商朝唯有一个殷都——安阳。商朝大部分的辉煌，其实都埋藏在它的脚下。
作为公认的八大古都之一，安阳即使在河南省内都非常低调，或许正是这份低调，让安阳保留了更多质朴而厚重的文化底蕴。
即使如今，它城市地位不及郑州，名声也稍逊洛阳、开封，安阳依旧有着辉煌的历史记忆和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地处河南省最北部，豫晋冀三省交界，洹、漳二河串起千年古都历史脉络，殷、邺故都筑定根基，相州、彰德一脉相承……妇好墓、甲骨文碑林和车马坑 图源/殷墟景区、国家文物局盘庚迁殷、女将妇好、西门投巫、魏武终处、昼锦堂记、赵府高阁……古都安阳，就像一本时光沉淀的厚重古籍，值得人们细细品读、慢慢回味。殷商，作为中国古代的第二个王朝，和夏、周并称为中国古代史中的“三代”。但长期以来，商朝的具体信息要么深藏于封神一类的神话，要么仅见于《尚书》、《史记》等文献之中，这使“疑古派”直接对包括商在内的三代历史大胆质疑，甚至表示“东周以上无一字可信“。但早在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以“龙骨”名义流落至药铺的刻字兽骨、龟甲就引起了学者王懿荣的注意，他确认这些属于汉字的古老形式，且很可能使用于殷商时期，又经过刘鹗、孙诒让、罗振玉、王国维、叶玉森诸大家的先后搜集考究，这些曾被忽视的药渣被确认有中国最早成熟完善的古文字——甲骨文。甲骨文产于何处？又是否能获取更多？经过调查，人们得知在河南安阳一个叫小屯村的村子，村人耕种时常在土中掘得龟甲兽骨碎片，不少都刻着深奥难懂的文句。殷王世系表甲骨 图源： 翁卫和
经过辨认甲骨文记载的商王信息，可知其年代集中于殷商后期，而小屯村位于洹水之南，这和《史记》中记载的盘庚迁都后的“洹水南殷墟上”相合；盘庚是商朝第十九代王，他迁都于殷后，商朝在此经历了八代十二王，前后做了273年的古都；那么安阳小屯及其附近的洹滨一带，是否正是商王盘庚所迁的殷墟呢？商朝距二十世纪至少也超过了三千年，三千年的时光加上兵灾水火，足够湮灭地面上的一切痕迹，深埋地下的遗迹需要考古以获取发现。殷墟第一次发掘开工，全体工作人员。前排左一董作宾，左三何国栋 图源：澎湃新闻在中国考古学刚起步的1928年，就由董作宾主持，对小屯村的疑似殷墟遗址展开了第一次发掘，直到1937年因抗日战争中止，十年间前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对考古组共组织了15次发掘，发掘总面积超过46000平方米，确认了小屯村宫殿宗庙区、侯家庄西北岗王陵区等遗址。在1936年第13次发掘中，还在小屯村北发现了著名的甲骨坑，出土甲骨文17096片，其中完整的龟甲就有300片之多，成为甲骨文面世后最为惊人的发现。充分的证据，无可争议说明，商朝后期都城、盘庚迁都后的殷墟正在今安阳市西北的小屯村一代，都市、文字、青铜器三大成熟文明要素齐全，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历史文献可考、并通过出土文字和考古发掘所证实的古代都城遗址，距今已有3300年的历史。传世文献、出土文字和考古遗址三重印记，商王朝的存在已不再是个疑问，终结这个争议的，正是安阳殷墟。安阳市西北小屯村附近、洹河两岸的地方，就是著名的“殷墟”。
殷墟早在2006年就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宫殿宗庙遗址、妇好墓、商王陵和殷墟博物馆都已开放参观，向人们展现与先人对话的上古舞台。宫殿宗庙遗址被视为中国考古学走向成熟的标志，1973年以前就发掘出53座建筑基址，包含宫殿、宗庙、祭坛等，布局严谨、院落相套，构成了“大邑商”的统治与信仰核心。以后母戊大方鼎为代表的青铜器，和玉器、陶器、骨器及甲骨文，都让人们直接感受早期中华文明带来的震撼；大量出现的人牲、人殉痕迹，尤其是商王陵墓道堆积的数十个人头骨，又让人们为早期王朝的粗野残酷而汗流。但殷墟，作为安阳这片土地的第一座都城，仍无愧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它的发掘仍在进行，更多的发现仍可期待。殷墟和王陵在商朝灭亡后遭到了彻底毁灭，但这片土地却未永远沉沦；春秋时期，一座叫邺的小城在离殷墟十几公里处建立；战国魏文侯又派西门豹前来治理，破迷信兴水利，成绩大有成效，殷墟之后邺城又重入历史视野。凭借古黄河、太行山、漳河的天然屏障，邺城成为了河北之地的战略高地，待天下逐鹿时必是群雄争夺的焦点。东汉末年，曹操击破曾经最强大的袁绍势力，将河北之地纳入掌心，他毒辣的目光很快相中了邺城，在此大建城池、开凿白沟，筑铜雀、金凤、冰井三台，作为魏王政权的中心，指挥角逐天下的事业。
曹魏之后，在两晋南北朝的大乱中，又有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先后都于邺，与殷商合为安阳经历的七朝古都。三台屹立沐日辉光，书写数曲英雄史诗，名人轶事层出不穷，见证中华波折传奇。邺城除了作为这段历史北方的中心舞台，更在中华古都中首创中轴格局，其制影响深远。
邺城博物馆 图源：艺友
由于后来的二省边界调整，今日邺城已不在安阳境内，但其遗址离安阳市区不过十余公里，北方六朝古都的灿烂记忆，仍在安阳境内留下诸多遗产。首先便是立邺为都的魏武帝（王）曹操之墓（高陵），自古以来“七十二疑冢”的传说就为这位奸雄的终焉之地蒙上迷雾；但传说的七十二冢（在今河北磁县）已被证实为北朝帝王葬处，真实的曹操墓当然只有一个。
找到曹操墓的答案之一，就在治邺首功的西门豹祠。据曹操《遗令》所言“敛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可知曹操墓位于邺城西边，离西门豹祠不远。可这仍是模糊答案，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安阳西高穴村大墓得到发现，经过详细发掘，由墓葬形制、出土文物等充分证明，这便是曹操所葬的高陵。今年4月29日，曹操高陵遗址博物馆经过漫长的准备，终于对外全面开放！珍贵文物、深邃墓室和庞大的博物馆，将为世人展现曹操复杂一生的终点，也是揭示这位奸雄或英雄最真实的一面。
曹操高陵遗址博物馆 图源：人民网（安阳市委宣传部供图）西园欢歌、铜雀盛宴、纵掠徐州、角逐官渡、横槊赋诗、仓皇南顾……有裂痕的“魏武王常所用挌虎大刀”圭形石牌 图源：云上安阳北朝时的邺都也是佛教造像的一大中心，围绕它有着颇多且精的石窟群；其中安阳境内的小南海、灵泉寺等石窟和修定寺塔等宝刹，均以繁复或细致的审美趣味，传达这片土地见识的不凡。
三千多年前，西周灭殷毁其宫殿、陵墓；一千五百多年前，杨坚又把邺城焚为白地，将居民和相州治南迁四十里，即今日的安阳古城。不论殷还是邺，作为安阳古都史的两代中心，它们都经历了极盛和败亡；一亮相就惊艳中国历史的天空，又在火光中归于沉寂隐入尘土；可在遗址的静静蛰伏中，这片土地必能迎来下一次振兴，这是属于安阳的别样浪漫。唐宋时均为相州，建炎二年（1128年）知州赵不试城破自杀，为金所据，明昌三年（1192年）升府，以军名彰德命名，后至明清均以彰德府名之，彰德府古城便是今日的安阳老城。彰德府城墙北朝始建，北宋扩建，明洪武定型，周长九里有余，外开四大城门，内有钟鼓二楼，在明清河南诸府城里，规模仅次省会开封；府城墙现仅存西南、东南二角，但方形轮廓、四门道路仍然清晰。鼓楼 图源/安阳古城
虽非帝都，彰德府城的人物却也不凡；北宋名相韩琦、大明阁老郭朴均出于此；永乐大帝又将三子赵王朱高燧封于此处，城中圈地大建王府，使彰德府又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城了。韩王庙、郭朴祠、高阁寺便是二相一王之遗迹，传承名篇的《昼锦堂记碑》仍然屹立；文峰塔 图源/安阳市人民政府
不同于主要以遗址讲话的故都，彰德府城仍是一座较为完整且活着的古城，蕴含着不可再生和复制的巨大文化潜力。从城池格局、王府大庙遗留和众多的明清古民居、中西结合的商铺，丰富的遗存种类构成了复杂全面的古城风貌，不同的时代痕迹凝聚了历经变迁的沧桑记忆。来到安阳，走进彰德府城，若是时间足够，走入街巷胡同细细品味，必能获取别样的古城体验。无论是神话中殷商的大本营，还是回响在曹魏邺城之间的历史回响，如今看来，盛景浮梦化为丘墟，雕栏玉砌沦落焦土；好在仍有隋唐相州、明清彰德、当今安阳，与殷一脉相承，为邺续起光烛，正是文明不灭，生生不息。厚重的考古遗迹，丰富的古物留存，成为安阳位居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两大支柱，吸引更多的观光者，前来感触华夏文明的辉煌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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