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鑫：回忆老父亲 /邵东作协荐稿

回忆老父亲

金鑫

时至仲夏，屋后的艾草长得郁郁葱葱。最美人间四月天。今年有个闰四月，端午的粽香姗姗来迟。记得童年时的端午节前夕，父亲总是把屋后的艾草收割了，扎成一小把一小把放在屋前彩楼上凉干。以备不时之需，也可供乡邻随时拿用。我们家里几兄弟姊妹也都要在端午前洗洗用艾草煮过的热水澡。好像这也是一种乡俗。

父亲个头不高，因为是家中的老大，平时都是一脸的严肃，但在乡邻之间从未见他跟人红过脸。特别是碰上赶场的日子，如果是农闲时节，父亲坐在大门边的门砣上抽“旱烟叶”时，过往赶场的人都要亲热地跟父亲寒暄几句。父亲那张严肃的脸，这时都会布上满脸的皱褶，笑迎每一位路过的乡党。

我年少时，因为跟奶奶是同一天过生日，所以得到奶奶的特别“恩宠”，什么好吃的都要留我一份。奶奶常念叨说：“你牙（爸爸）小时候因你爹爹（爷爷）是个先生（教私孰）不怎么干农活，所以八岁就上山担柴了，农活样样都得干。”我说难怪父亲个头矮哟，是因为从小挑担子，干重活影响了身体发育，却从没有听父亲说起过从前的苦日子。父亲对我最多的一句教诲就是:“大富皆由天命，小富必要殷勤。”那时老妈也常提起吃食堂饭那段苦日了，说：“那时候虽然饿坏了很多人，但我们家粗茶淡饭总能接到新。”小少的心里多了些许自豪。虽然家中兄弟姊妹多，但确实从来没有饿过饭。

父亲也是一个手艺人——石匠，那可是一个重体力加智慧的活呀。但我印象当中父亲只是清明前刻刻碑文，大部分时间都在干农活。从老妈的口中得知，老爸这手艺帮我们家度过了那段最艰苦的岁月，因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大兴水利，各个村、组抽调匠人和劳力去修建水库。当时的制度是，抽调的人组里有工分口粮，修建水库又有一份工分口粮，因为有石匠的优势，所以父亲大部分时间都被抽调去修建水利工程，为我们家争取了更多的口粮。

记得我结婚的第一个年头，妻子是外地嫁过来的，对父亲不甚了解，说爸爸怎么吃饭时，总是鱼肉很少吃呀？我说应该是匠人职业养成的习惯吧。我还跟妻子说了一桩阵年往事：那时，父亲跟我小叔交了一个祁东那边的好友，因为交往时间久了，大家有什么事都要走动，互相帮忙。那是一个农闲季节，祁东的关香叔叔请父亲帮他家“洗磨盘”——就是以前磨豆腐的大石盘，用的时间长了，需要石匠师傅用錾子重新把槽开深一点。小叔也跟父亲一起去玩了，到了吃饭的时候，桌上摆了鱼肉、蔬菜，三五好友围桌开吃，家中女眷则未上桌，只是在一边夹着菜吃。小叔因是觉得在朋友家里，吃菜比较粗鲁，没注意自己的形象。父亲坐在一旁，不停的用脚绊小叔的脚，小叔反而吃得更嗨。事后小叔常提起这件事，说手艺人不知那么多的规矩。直到后来我跟表叔学了几个月手艺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当时条件不是太好，主人家招待匠人时浑菜不是很多，手艺人一定适当多留些跟主家人食用。

祖父虽然是教私塾的先生，但是父亲却没有上过几年学堂，印象当中好像听父亲提起过，说自己只上了三个月的学堂。但这也没有影响父亲的识文断字，很多时间都看见父亲捧着厚厚的老书在看，最佩服他的是在家乡“老人”的时候，他还可以帮人主祭喊礼，过程有点繁琐，但父亲总是办得有条不紊。农村办丧事晚上还需要歌师唱夜歌“伴夜”，父亲也总是能悠悠长长地将逝者的生平唱出来，一路的艰辛苦乐，唱起来有板有眼，如泣如诉。其间也会有歌师发生争执，特别我有一外号“恶霸”的表叔，为人特直爽，但总会撩事，冲撞了别的歌师后总是父亲给他圆场，那场面也确实精彩。到了春节的时候农村为了丰富节日的气氛，也有耍龙，舞狮，耍车马灯各种活动，父亲也总能上场锻歌，打课子，那时感觉父亲也很是低调，从不起高腔。但是记得父亲“走”的那一次，乡邻们却着实让父亲高调了一把。记得那是盛夏的一个晚上，因为父亲过世，我跟大哥也忙得晕头转向。到了晚上陪夜的时候，发现来陪夜的乡邻越来越多，我们老家堂屋三厅都座满了，连外面几个大晒谷场上都是坐满了陪夜的乡邻。附近歌师也都到场了，为了方便乡邻都能听见歌师的唱词，分做了三个场地唱夜歌。天气也是炎热，就专门安排了俩人挑井水供乡邻们饮用。就连一般都不陪夜通宵的唐氏贤昆仲都陪夜至通宵，着实让我们兄弟为大家对父亲送别深感愧疚……

一晃父亲离开我们二十五个春秋了，但以往的点滴记忆犹新。特别是去年跟发小“全保”一起喝茶时提到我父亲时说：“从小就看到你父亲，但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年轻过。”确实如此，我跟父亲相差四十五岁，在我十五的时候父亲就六十大寿了。但愿我的老父亲在天堂一切安好！三冬有暖，四时有粮……

 

【作者简介】金鑫，本名宁金献，邵东市野鸡坪镇群兴村黄土坝大屋人，打过工，开个店，业余爱好文学，但从未发过作品。这篇散文姑且算作“处女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