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远方的朋友送来一百斤大米,说是今年的新米,尝个新鲜,今天上班,同事送来自己家的橘子。猛然想到去年此时,也是如此,这新鲜饱满的橘子印象还在,又是一年秋天了。微信朋友圈里,也晒出了种种丰收采摘的图片。去乡下,种菜浇园,也成了现代生活的一部分,带着点返璞归真的童趣与怀旧。
秋天的田野,我是熟悉的,秋天的土地,像将分娩的妇人,散发着成熟而满足的气息。国庆回家时,看到泛黄的稻穗,已经低下了头,让我想起小学作文里总要写的那句话,谦虚的人总是低调的,像成熟的稻穗。母亲说,今年好收成,穗又长又重。不种田已经好多年,对于秋天的田野,我也没有母亲那样的感情,虽然土地宽容无私,只要埋下种子,总有预期的收成。也许,我的记忆,于土地而言,是不公平的,因为对我来说,它就是沉重和疲倦的代名词,没有比田间劳作更辛苦的了。这么多年了,我犹记得某个暑假的中午,我在弄堂里看《说岳全传》,竖排本,费眼神,因为很少有书读,读得津津有味,突然伯父喊赶紧去收稻子,因为田里就要放水了,放水耕田,好像是轮着的,时间一到,才不管田里有没有稻子,那一个下午,繁重的农活几乎压垮了年幼的我。耘田插秧割稻子,没有一件活是省劲的,稻子收到家里还不算完,轧稻扬谷也都十分繁重。母亲说,一粒米里有十八斤汗,何尝不是?
我的父亲,也倒在秋天的田野里,这让我的记忆更加沉痛。记忆是选择性的,完全私人化的,因此,我对土地,既没有母亲那样的一往情深,无怨无悔,也没有朋友圈里表现的那种乐趣,仿佛我对它既爱又恨,无从表达,只得归于漠然。这种漠然表现为,我不大喜欢乡下,也不大回去,田里更是多年没有去过,我喜欢城里冷清但自由的生活,乡下的喧闹虽然让时间走得很快,却快到叫人心慌,失去了步骤似的。也许,只是不习惯,我也说不好。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根结是难以切断的,即使我到了天涯海角,即使我到了耄耋之年,我的梦里仍有乡间田野的风光,呵,那些年,我们把百多亩的小圩走了成千上万遍,知道哪里有马兰头,哪里有野葱和荠菜,哪里有一丛枸杞,纵横阡陌,细枝末节,真正如数家珍,这样说来,我是有一点忘本了,不管我写了多少字,走了多少路,营养仍然来自于那朴实的田野,那生命的来处。
当秋风浩荡地吹过刚刚收割过的田野,天也开始冷了,我们要去拾稻穗了。
2020-10-15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