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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松

《苏东坡新传》李一冰 著 后浪|四川人民出版社

　　今天是苏轼的984周年诞辰。天才而命运多舛如苏轼者，古今罕有，然而为其书写传记，却是万难的事。现代以来，为东坡作传者不少，但平心而论，直到台湾作家李一冰的《苏东坡新传》问世，才算是真正结出硕果，堪称华语世界罕见的传记杰作。

　　李 一 冰（1912-1991）是谁？学者张辉诚在大学初读《苏东坡新传》，爱之不倦，同时也疑惑于撰书人的隐形，多方寻找，才终获悉作者的身世与撰书缘由。

　　民国作家李一冰原名李振华，生于战乱、半生坎坷。他深爱苏东坡，但写此书，却是在蒙冤受牢狱之灾后年近六旬之时。在狱中，他将苏东坡的两千多首诗背得烂熟，出狱后又整理《东坡事类》《苏轼年谱》等书，继而倾八年心血，终成此煌煌七十余万字的巨著。他写此书，不为名利，只为回报苏东坡在精神上所给予他的启悟与慰藉。看过此传记就会明白，他确实是苏东坡的异世知音。如张辉诚在极为动人的序跋《寻找李一冰》中所言：“一冰先生写《苏传》，不像林语堂看到的东坡，是横空出世、天才洋溢，他看到的东坡是狱中狼狈至极的东坡、虎口余生出狱后的东坡，是从苦闷中走向旷达自在、从现实接二连三的无情打击中走向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志坚强与生命韧性的东坡，他更从东坡一生看到文人的真性情、率直和乐观，看到一肚子不合时宜，更看到了围绕其间的政治漩涡与小人诬陷……他把自己的饱满情感灌进东坡形骸，他让东坡形象跃然纸上之外，更让读者深入东坡的内心世界，那个幽微难言的内心世界，他体会得最深刻、最具体、最实证。”

　　正因为真懂苏东坡之心，理解其处境，李一冰笔下的苏东坡，才不仅是一代文宗、伟大的诗人，还是一位始终刚正率直、怀有经世治国理想并为此不惜付出沉重代价的无双国士。世人只知苏东坡诗文大名，却不知“苏轼治事，有他非常机警的特长，为一般能吏所不及……”而李一冰让我们明白，苏东坡的创作，与其仕途的坎坷苦厄恰恰是异常深刻地血肉交融在一起的，饱含了其悲剧人生的喜怒哀乐和所有心灵秘密。

　　李一冰写苏东坡之所以感人至深，是因为他找到了最为合适的入径和方法。正如他在后记中所言：“东坡一生，历尽坎坷，常被命运摆布，在极不自由的境地里，独行于荆天棘地之中，胸臆间积郁着一腔难平之气，如生芒角，非吐不快，他就在这痛苦而又孤独的人生路上，习于写诗。……我写东坡新传，取材于他的诗作者，十之七八，意即在此。因为要运用苏诗做苏传的材料，便不能像平常讽诵一样，兴到吟哦，十分享受。此时，须从一字一句之间，推敲诗中蕴含的真意。……东坡和杜甫一样，皆非纯粹的抒情诗人，而以写实为主。许多作品后面，常有特写的事实背景，或包含独特的生活经验在内。若不明了他当时所处的环境和地位，不体察他所遭遇的经验事实，就不无真正懂他的诗意。”

　　李一冰的文笔是极好的，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将从苏东坡诗里发掘出来的事转化为充满激情与诗意的素雅之文，不仅能让读者体会到不时出入于苏东坡的隐秘诗心与悲欢灵魂的况味，还能恍然有种与苏东坡共历其坎坷而又壮阔之人生的感觉。

　　他对苏东坡的人生命运也有极为深刻的解读：“人须有所不为而后才能有为，这是一个自由人所必须具有的品格。与一个过度世俗化的人不同，他不追求利禄，不在意世俗的荣辱，他只坚持他的价值观念和精神的自由。忠于自己观念的人，不肯苟与人同，才能‘拣尽寒枝不肯栖’，在一片诺诺声中，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遭遇排斥和放逐，几乎是必然的命运，这命运，就是‘寂寞沙洲冷’。”

　　以苏诗为途径，才能直抵苏东坡的内心世界，同时也能把隐藏在诗里的各种人生经历一一发掘出来。加之李一冰对苏东坡所处时代的历史、政治、经济、民情、风俗都了然于心，他能写出这样一部精彩的苏东坡传记也就毫不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