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各位平时也应该接触到一些讲书法的文章,这些文章会提到一个词,那就是“线条”。
所谓“线条”,就是字的基本笔画,也就是横竖撇捺钩点折等,以及它们的构成。
线和条,从字面上理解,都表示细长并且可以任意弯曲的东西。
所以,字的横竖撇捺,都是线条。
折,无非只是将线条弯折,当然也是一种线条。
不好理解的,就是点和钩。
点和钩并不是细长并且可以任意弯曲的,怎么可以叫线条呢?
因此,在书法理论和评论界,就产生了不同的声音,抨击“线条”。
要我说,如果在“线条”前加上“点画”二字,即“点画线条”,用这四个字来概括一个字的基本笔画。
那就比较完整了,也就不会受到抨击了。
体现在具体书写上,点画与线条最大的区别,就是:
线条更多注重水平运动;
点画更多注意垂直运动。
书写的垂直运动,体现在用笔的提按上。
所以,点的要领,就是要学会提按。
草书中的点,变化非常丰富。
然而,大多数的点,都与楷书有关联。
因此,学过楷书的同学,对于消化这一节课,应该不是难事。
没有学过楷书的同学,好好消化和理解这一节课,对于日后再学习楷书,也等于打好了扎实的基础。
二
这是写草书的一个基本功。
这个基本功,我把它称作:瞻前顾后。
瞻前顾后是一个成语,是明显带有贬意的,形容一个人前怕狼后怕虎,顾虑太多。
但在草书当中,我们就是要瞻前顾后,才能把草书写好。
草书中我经常说的果断,也是在已经瞻前顾后好以后才做的事情。
再通俗引申开来,就是写草书要强调团队精神,不能一个人独往独来。
这一点跟写楷书是完全不一样的。
希望各位一定要把握两种书体的这一明显区别。
三
关注我微信和公众号的同学应该还记得我曾经用草书写过《草诀百韵歌》。
《草诀百韵歌》是一个叫韩道亨的明朝人写的一部关于草书的五言韵文口诀。
它的好处,是把草书中相似相近的字放在一起进行辨析,告诉读者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有哪些容易混淆的地方,从而避免把字写错。
由于这部韵文口诀是用草书和行书对照写成,而且作者草书具有相当的水平,所以,它可以作为一本字帖来阅读和临习。
大家有时间的话,也可以看一看,临一临这本字帖。
《百韵歌》开头就有这么一句:“有点方为水,空挑即是言”。
讲的就是挑上面加上一点,便是三点水,而如果没有那一点,就是言字旁。
这就等于把三点水和言字旁做了明确的区别。
几年前,有一次我在群里发书法作品。有一个博士就提醒我说,你有一个字的草书写错了,你把三点水写成了言字旁。
接着,他引经据典说——“有点方为水,空挑即是言”。
我当然知道他在引用《草诀百韵歌》中的口诀。
但是,这位博士并不知道这句口诀并不十分正确。
如果韩道亨认真地读一读明代以前各位草书大家的字帖,就可以发现有许多以空挑作为三点水的书写,并不是所有的空挑都仅仅只是“言”。
这就说明韩道亨的归纳和总结是不全面的。
博士肯定没有读过那么多帖,他只读过《草诀百韵歌》,所以就简单地拿这个教条来批评我。
当我把许多以空挑作为三点水的经典范字拍给他看时,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事实上,在草书中,有点定为水,空挑必是言。这是肯定的。但空挑也可以是三点水。
也就是说,空挑既可以是言,也可以是水。
我们读《草诀百韵歌》,甚至包括一切经典,都不能教条,否则就会犯教条主义。
四
我多次把书写比喻成开车。
开车的话,我们不可能一直走直线,总归要拐弯。
书写当中的拐弯就是转折。
古人常称为“折笔”。
楷书当中也有折笔,而且出现的地方很多。
对比楷书和草书的折笔,有两点显著的差别,大家一定要留意。
一个差别在形态上。
楷书的折笔通常见棱见角,它的棱角甚至可以用尺画出来。
比如我们写一个楷书的口字,第二笔那个横竖的折,你拿把尺可以把它画出来。
草书的折笔则不同,它相对于楷书来说就要圆润得多。
这就好比楷书的折,是男人的一字肩,而草书的折,则是女生的美人肩——就是溜肩膀。
第二个区别在用笔上。
楷书一旦折笔,就要用上顿笔,而草书的折笔则基本不用顿笔。
顿笔可以说是楷书折见棱见角的原因。
而草书的折所以没有楷书见棱见角,原因也在于草书折的时候没有用到顿笔。
五
斜钩在楷书里是一个难点。
过去我教楷书的时候,一布置同学们写带斜钩的字,比如成\我等等,收上来的作业,令我满意的就很少。
我们学习中国书法史,知道唐代有一位书法大家,叫虞世南,跟褚遂良齐名。他就是以写斜钩写得好出名的。
我在楷书班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唐太宗以虞世南为师学习书法。唐太宗常感到“戈”字难写。有一天,他写字时写到“戬”字,只写了“晋”的半边,让虞世南写另外半边的“戈”。虞世南写成以后,唐太宗让魏徵来鉴赏。魏征看了说:“今窥圣作,惟戬字戈法逼真”。唐太宗赞叹魏徵的眼力高,也更看重虞世南的书法了。
由此可见虞世南的斜钩写得是多么高妙,让人无法仿效。
这是说楷书的斜钩。
至于草书的斜钩,就比楷书的斜钩要容易多了。
容易在什么地方?
容易在那个钩可以省略。
所以写草书的斜钩,你若有很好的楷书的功底,就基本没有问题。
这也再一次证明,楷书与草书的相关性很强,楷书扎实的功底,可以极大地提升草书。
六
我们已经知道草书是一种简化的书体。
那么,它靠什么简化?
靠简化的符号,也就是草书符号。
在楷书当中,所有的偏旁部首都区分得很严格,不能代替和混洧,但到了草书里,一些偏旁和部首就由某些草书符号代替了。
本来的多种写法,现在成了一种写法,草书就是这样被简化了。
这也是许多人认为草书所以难的地方。
因为,这些草书符号如果不去学,就认不得。
换句话说,我们如果认识并且记住草书符号,我们也就能够辨识草书了。
那个时候,草书与楷书两相对照,其实是比楷书容易的。
因此,识草的关键,是识草书符号。
七
大家不知道对中医有没有一点了解。
略微了解一点中医的话,应该知道中医有一个治病的基本理念,也可以叫方法,就是:同病异治,异病同治。
就是说,同样的病,可以有不同的治法;不一样的病,可以有同样的治法。
体现在草书中,就是:同字异写,异字同写。
就是说,同样的字,可以有不一样的写法;不一样的字,可以有同样的写法。
特别体现在草书的偏旁部首上,这个特点更为明显。
比如说,这个空挑,既可以是双人旁,又可以是言字旁,还可以是三点水,这双人旁,言字旁,三点水,是三个异字吧,但都是空挑,同样的写法。
当你广泛而深入地了解中国文化的诸多方面以后,你就会发现它是相通的。
所谓:一通百通,触类旁通。
八
说起草书的变化,我又不由得想起了围棋。
如果大家懂一点围棋的话,应该知道围棋里有定式。
什么叫定式?
就是围棋开局时合乎常理的基本下法。
你下a点,
我就下b点;
你根据我下b点,就会下c点,
我根据你下c点,就会下d点;
你根据我下d点,就会下e点,
我根据你下e点,就会下f点。
这abcdef六个点连带着以后的多手棋,双方不约而同都会这样下。
因为这是双方最正确的应对,也是最好看的形。
初学围棋的人,这些定式是应该背下来的。
这些定式也就是草书的基本形态。
但是,定式也是有变化的。
比如刚才abcd以后,e点变了,由此,f点也跟着变化,以后连带的多手棋当然也就跟着也不一样了。
这就是定式的变化。
跟我刚刚讲的草书的变化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所以讲这些,是想开拓思路,举一反三,通过与其它事物的联系对比,帮助各位更好地理解书法,理解草书。
九
这里顺便讲一下,中国的汉字是怎么来的?
东汉许慎在一本《说文解字》的书中,将汉字的形成归纳为六种方式,也就是“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其中,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项为造字原理,是“造字法”。
而造字法的第一项,就是象形。
所以,草书的演化,也要遵循象形的规律。
竹的草书,就是遵循这一规律,它右边长长高高的一竖,宛如竹杆。
十
“心”这个字,楷书四笔在草书里成了一笔。
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理解它的形态。
其一是,象形。
古代文字当中的心字,写成心形。
草书的心的字形,出自这个象形字。
其二是,在中医理论当中,心主神明,心就代表脑的功能,它是有思想和意识的,所以,我们只说心想,不说脑想。
意识像水一样流,心的草书,字形仿佛就像一波流水。这个时候的心字,也可以从会意的角度理解。
我的《每周一字》视频之十八,就是写“心”。大家可以参考一下。
关于金侬:
本名张扬,书法落款名金侬,常用笔名废墨。
著名书法家,知名影评人、记者,资深媒体人,小说家,编剧。
中国文联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评委,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院会员,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理事,中国民盟书画院会员,中国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会委员,北京市政协书画院会员,清华附中特聘专家级书法教师,文化部老年大学特聘书法教授,原《大众电影》杂志编辑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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