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笔，接着讲墨。
墨分墨块和墨汁。严格地讲，墨块是母体，墨汁是从墨块中产生出来的。墨的讲究，首先应该讲究墨块。然而，今人为了图方便，广泛地使用墨汁，墨块基本不用。于是，所谓墨法，基本是墨汁的使用方法。对墨的讲究就变成是对墨汁的讲究了。
我基本上也用墨汁。我师席云鹏先生也基本用墨汁。几年前，我去席先生家，与先生聊起书写，席先生说，我现在都用墨汁，用墨汁省事呀。
我朝先生案条上扫了一眼，发现先生用的是一得阁的墨汁。
这几年我参加书法活动或出席笔会，还没有发现不用墨汁的。
看来今人真是懒了，连墨都懒得研磨了。这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了呢？
我用过几种墨汁：一得阁的普通墨汁，一得阁的高档墨汁云头艳，中日合资的红星墨汁。
红星墨汁用了没什么感觉。用云头艳写出来的字是微微带紫色的，倒也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一得阁的普通墨汁，我用得较多。这几年里，它的包装频频更换，应该是为了防假，而假的一得阁墨汁，我确实也在北京天通苑的文具店买到过。
据说假的一得阁墨汁产自山东。那么，真假一得阁到底有什么区别呢？首先，味道不同。真一得阁有淡淡的香味，但并不刺鼻，而假的有些刺鼻。其次，浓淡不同。真一得阁很浓，一般倒出来，需要加一点水，才适合书写，而假的没有那么浓，加一点水，可能就要洇了。再次，真一得阁写在宣纸上，等干了以后，不会融化于水，而假的做不到这一点。
真假一得阁的第三点区别，在我看来，是最不能使用假墨汁的原因。想想，如若您写了一幅自以为得意的作品，一拿去裱，就会出很大的麻烦。因为字画装裱，是一定要把作品打湿的。
那一次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了一瓶假一得阁墨汁，用它认认真真地为学生写了六个范字。拍照的时候，我发现纸太皱，就把作品放在玻璃板上，铺展，然后往上喷水。这样的事情，我平时经常做。只要纸皱，我就会把它铺展打湿，等到干了以后，纸就比较平展，拍出来的照片也就比较清晰了。然而这一次，奇妙的现象发生了。我发现喷上水以后，那六个字开始变形了，原来干净的墨迹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经过特殊的化学处理，字到最后已经没法看了。我明白，这一定是墨汁的“功劳”。能够创造出如此“功劳”的墨汁，一定是假墨汁了。
这样的假墨汁，我们还是尽量少用，否则毁字！除非您想制造特殊的效果。
中国书法，用笔有笔法，创作有章法，用墨也有墨法。
关于墨法，总体看来，唐代以前，墨色要求以浓墨为主，所谓“一点如漆”，即是。到了唐代，书法开始关注墨色的变化。
欧阳询说：“墨淡则伤神，绝浓必滞锋毫。”孙过庭说：“带燥方润，将浓遂枯。”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唐代大诗人王维手里，墨色的变化成了他艺术创作最大的特色，也成了他的艺术作品最具趣味的所在，给了中国书法很大的启示。
古人常说墨分五色，即是说，墨不单单是黑色，还可以分出五种变化。关于这五种变化，说法不尽相同。有说浓、淡、干、湿、黑；有说焦、浓、重、淡、清；还有说枯、湿、浓、淡、焦或者浓、淡、渴、润、涨。更有人把飞白也引入进来，“五色”便莫衷一是。其实，按我理解，墨色又何止“五色”？“十色”都分得出来！所谓墨分五色，其实质是追求墨色的变化，把中国画的水墨意境引进中国书法。
明代最重墨法。董其昌的淡墨，王铎的涨墨，直到今人林散之的晕墨，都是墨法的拓展。
我一直认为，林散之的书法成就，有很大一部分应归结为他对墨法的实验性运用。因此，书法的最高境界，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应该是笔法、墨法、章法都和谐精妙的境界。
不过，墨法的应用，也最难。君不见明人王铎的许多作品，懂墨法的知道他用的涨墨法，不懂墨法的还以为他是写坏了呢。这是书法鉴赏上最麻烦的事——追求与败笔之间缺少界限！
至于我的墨法追求，是喜欢在墨汁里加适当的水，以达到写出来的字有湿、润的效果。有一度，我还故意把墨汁按浓淡倒在砚台的各个位置，有时浓有时淡地写草书。
笔洗里的水，我一般不会倒掉。用这些叫“宿墨”的陈墨汁水写字，效果有时会很特别。
据说，有些时髦的书法家还就是喜欢用宿墨写书法呢，他们管这叫“玩宿墨”。
其实，以墨汁为主，辅之以墨块，也是一种不错的用墨法。我时常把宿墨倒在砚台里，再用油烟或松烟墨块去研，用这样的墨写出来的字有画的意境。
我用的纸，一概都是宣纸。当然宣纸也分各个档次。红星宣纸是我用过的最好的宣纸。它的好处在于：能充分地吸收墨汁但却不洇。其它的许多宣纸有的虽然也能吸墨，但却会洇，搞得一个用浓墨写的字成了一团，失去了线条；有的则干脆不吸墨，写出来的字缺乏效果。
红星宣纸中的绵料，比较薄，我经常拿它来写草书。草书特别讲究行笔速度的变化，绵料因为薄，能使书者写得很快，而慢下来纸又能充分吸墨，不会洇，这是我选择它写草书的原因。
早先，我用宣纸写字，写坏了，就把宣纸扔掉了。后来，我觉得这样太可惜，便把写坏了的宣纸留下来当练习纸用。
我先用较淡的墨水在这些宣纸上写。等干了，再用较深一点的墨水写。等再干了再用更深的墨水写。如此循环反复，直到整张纸漆黑一片，写无可写才罢休。
总有写坏的宣纸，于是，也总有练习纸的来源；写坏，练习；练习，再写坏，自觉书艺就是这样得以提高的。
一些年下来，写坏的宣纸一度在家里堆得有一米高，我戏称之为“纸冢”。
自打我从琉璃厂买宣纸起，宣纸的价格就一直在涨，好的宣纸比如红星宣纸甚至每年都涨百分二十。
我最初买红星宣纸一刀也就八十元，现在已经涨到近三千。好在我一直留了个心眼，每次去琉璃厂都必定买它一刀两刀的红星宣纸回来，这样家里有了相当的宣纸积累，就不怕它涨价了。
我使用的砚台，是从宁夏买回来的贺兰石砚。
记得那一年我作为嘉宾到宁夏参加金鸡百花电影节，期间便买了一方不小的贺兰石砚。
当我抱着石砚走进饭店电梯时，正好遇到演周恩来的王铁成，他看着我手中的砚，好奇地问：这砚不错，哪里买的？多少钱？表示也要去买一方。
后来张艺谋也挤进电梯，看着我怀中的砚两眼发光，十分好奇。不说王铁成，就说老谋子，什么新鲜玩意儿没见过，他能对我买的砚感兴趣，真的让我好生得意。
去年我得到一方易水古砚，砚身雕刻着四条生动的盘龙，看了让人爱不释手。我想这方砚已经超越了砚台本身的意义而成了一件工艺品，它是真正的文房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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