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才该向上帝忏悔？
——《阿马罗神父的罪恶》（《THE GRIME OF PADRE AMARO》）
导演：卡洛斯－卡雷拉
文／金侬
宗教对于我，大约只存在思辩的意义。圣子、圣母、圣灵的三位一体，在我看来，几近于黑格尔思辩哲学的正、反、合。至于上帝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不是长胡子，对于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我只把他理解成天。天有天的意志，那就是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就是人之所以为人，自然之所以为自然，生命之所以为生命的道理，这道理是不可违背的，否则就是违背天意，必将受到惩罚。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看法。其实，真实存在的宗教，不仅是思想体系，还是组织形式、政治势力，它是将信仰和权力合二为一的客观存在，它对政治、经济、文化以及人类生活所起的作用，绝对超出我们的想象。
不信？请看本片。
阿马罗神父很年轻，他大概刚从神学院毕业，就来到墨西哥一个偏僻的小镇当神父。关于小镇的偏僻，影片用阿马罗所乘的大巴在行程中被打劫来作注解，生动而又形象。劫难过后，阿马罗给了身边一个老头儿一点钱，体现了一个神父的善良。这一笔很重要。有了这一笔，便可证明阿马罗性本善，他后来的作恶，完全是神学的“体制”把他毁了。看得出编导用的是批判现实主义的笔法。
接待阿马罗神父的是本尼托神父。他负责本地区的教务，看起来是一个很有势力的人。还有一个神父叫纳塔里奥，明显与本尼托不和，他们互相指责。本尼托说纳塔里奥勾结山里的游击队；纳塔里奥说本尼托与黑社会头目查托同流合污，不仅接受他们的捐款，还与他们合作建造医院，参与洗钱。
少女爱米莉是虔诚的教徒，她爱上帝甚于爱自己的男友鲁本。所以，当年轻英俊的阿马罗神父一出现，她马上就像爱上帝一样地爱上阿马罗。爱米莉的移情别恋很正常。鲁本什么都好，却是异教徒。对于忠实的教徒来说，缺乏信仰是最可怕的，而鲁本就是这样可怕的人，所以最终她与鲁本分道扬镳。
有一件事是爱米莉爱阿马罗的催化剂，那就是鲁本写文章揭露本尼托神父与查托有金钱交易。文章一发表，舆论大哗，教徒们指责鲁本无中生有，恶意中伤。爱米莉更是打电话把鲁本骂得狗血喷头。
主教亲自召见阿马罗，要他写文章澄清，并要市长给报社施压，迅速刊登阿马罗的文章，同时解雇鲁本。鲁本丢了女友和工作，他恼羞成怒，便对阿马罗大打出手。
照理阿马罗可以控告鲁本，并把他投进监狱。但阿马罗没有这样做，他息事宁人，再一次表现了一个神父博大的胸怀。一边是狗急跳墙，动手打人；一边是愿打愿挨，默默承受——看来代表上帝的神父，品行就是比异教徒好。爱米莉看到这一幕，便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阿马罗神父的怀抱。
神父也是人，神父在行使上帝旨意的时候，惟其要实行必要的禁欲，可能情欲比一般人还要炽烈，所谓压迫愈深，反抗愈烈，形容到神职人员身上，应该是最恰当不过了。美丽少女爱米莉的投怀送抱，就像一团火，点燃了阿马罗压抑已久的情欲，他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往爱米莉那里跑。
当然只能是幽会，所以，阿马罗把爱米莉安置在教堂杂役马丁家里。马丁的女儿得了中风病，终日抽风不止，她不可能走露风声，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平日里，阿马罗告诉大家，爱米莉恋爱失败，去当了修女。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本尼托首先知道了这件事，他要向主教告发阿马罗。阿马罗便提醒本尼托，他也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爱米莉的母亲长期与本尼托姘居，就是规反教规的。本尼托一权衡，还是姑息了阿马罗。
即使本尼托不声张，爱米莉最终怀孕了，事情也可能要败露。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名声，阿马罗一心要爱米莉把孩子做掉。爱米莉是如此想生下这个孩子，甚至不惜去找鲁本，表示愿意跟他结婚，只要他认可这个孩子。可惜鲁本已经不爱她了，爱米莉想通过与鲁本结婚，生下阿马罗孩子的想法才没能实现。
只有打胎，而且还要秘密进行，医疗条件自然得不到保证。阿马罗通过巫婆迪安西亚找了一个蒙古大夫给爱米莉打胎，结果引发大出血，好端端的一个妙龄少女从此一命归天。
阿马罗一手造成的这一罪恶，不但没有得到惩罚，当地舆论反而认定爱米莉是怀了鲁本的孩子死的，阿马罗为了抚慰失恋的少女，尽到了一个神父应尽的职责。只有不得不让位于阿马罗神父的本尼托神父，才在阿马罗神父依然道貌岸然做弥撒的时候，转动轮椅，背对着耶稣的圣像，滑向教堂大门……
这是颇具深意的一幕。本尼托神父在主教任命阿马罗神父接替他时，开始了他由衷的忏悔。我相信他的忏悔是真诚的。本尼托不仅与黑帮沆瀣一气，他同样也犯过阿马罗神父相同的罪过。那个马丁抽风的女儿，据说就是在接触本尼托以后才抽风的。结合本尼托的忏悔，有什么理由不能怀疑她就是本尼托的受害者！
本尼托做神父几十年，他也许早该忏悔，他忏悔得太迟了。他所以现在忏悔，是因为神父的头衔已经不能再给予他什么了，这也就使我们明白他年轻时不忏悔的原因。因为忏悔而失去本应该得到的东西，这忏悔是不是太傻了？
现在，我们应该理解阿马罗神父所做的一切了。也许，几十年后，等他也像本尼托神父一样被人替代，他才会为自己年轻时所做的罪恶进行忏悔。
离开上帝的人方才忏悔，走近上帝的人却不忏悔，也许上帝恰恰需要不忏悔的人。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远离上帝为好。因为，忏悔是人类良知的体现，上帝连良知都不要，我们还走近上帝做什么？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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