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一个“捞女”的故事。

01

前两天重看了亦舒师太的《喜宝》，一本通俗易读但是随便拎一句台词出来却让你想抚掌赞叹的小说。成年后和年少读它、在象牙塔里和出社会跌爬滚打以后读，甚至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师太冷静自持的文字中，我再次感受到，琼瑶阿姨的小说或许我十几岁时会喜欢，但是，等成年后，我喜欢的，一定会是亦舒。

有人说亦舒《喜宝》三观不正，年少时我读到少女和老头的感情故事也会觉得厌恶，觉得为了钱真可耻。但是，现在我不这么非黑即白了。亦舒的笔墨太冷静，她要给我们讲述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捞女”的故事。喜宝和勖存姿之间，也不完全是交易关系，他们之间是有温情的。

喜宝，一个美貌聪慧、野心勃勃、心气甚高的女孩，却生于贫困之家，家境的窘迫撑不起喜宝的欲望，这注定了她的人生是撕裂的。倘若喜宝相貌平平，或许她会安于一份平凡的工作，她就不会想着用美貌当通行证，攫取一切能够利用男人的机会。家境的贫寒，使喜宝心性敏锐，对利用美貌变现的能力无师自通，从十三岁起，她就知道如何让男孩为她买单。

喜宝足够聪慧努力，她虽然能考上剑桥大学圣三一学院，但是却无法支付高昂的学费，她只能哄男人们为她支付。她的内心是愤懑不平的，但是，人生就是这么无奈，不是人人都能那么幸运，直接出生在罗马。

喜宝不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捞女”，她的察言观色和冷静果断很多是环境所逼的。喜宝的嗅觉敏锐，将美貌变现的功夫一流。因为，饥饿的猫，总是能最快速抓住一条鱼。

喜宝是自知的，她清楚自己除了美貌和聪慧一无所有。她清楚自己的美，也会利用自己的美。喜宝的人生哲学是，“每个女人一生之中必须有许多男人作踏脚石。”

但是，因为她的坦率直接、清醒自知，读者反而无法讨厌她。谁都有欲望，但是像喜宝那般坦率承认和讨论欲望的，又有多少人？

02

喜宝的家境贫寒，她从小就看透了世人的白眼，使得她对金钱有种不正常的执念。一旦匮乏过某种东西，假以时日，有机会时人们往往变本加厉想拥有那种东西。经历过饥馑年代的人，对食物往往最在意。

因此当年纪足以当喜宝父亲的勖存姿委婉地提出包养她之后，喜宝的第一反应是屈辱，“我是个人，一个女人。你不可以这么快买下一个不是妓女的女人。最后我或许会把自己卖出来，但不是这么快。这是人与东西之别。”喜宝说完拦车离开。

出租车上的喜宝内心是无比撕扯的，她知道不是人人都能遇上这样的“机会”，喜宝知道勖存姿的大手笔，回想起自幼缺钱的种种难堪，喜宝内心一硬，最终喜宝叫出租车调转回头，答应了勖存姿。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喜宝的初衷只是为了有人替她支付剑桥大学昂贵的学费，却不知道她已经将灵魂和自由典当给了魔鬼。喜宝不知道在她答应了勖存姿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被香港巨富勖存姿选中和圈养，福兮祸兮？面临巨大的诱惑时，很少有人能够抵挡。所以我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喜宝的选择进行评判。

也许，当代价足够有诱惑力时，人人都能被明码标价。一个对自己的自制力有绝对自信的人，也许只是还没有被诱惑。假若有机会，也许人人都渴望是喜宝。

毕竟，勖存姿给出的价格，是多少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金钱。

之前网上流行的“求包养”这个梗里，戏谑的人，多少假意多少真心，谁也不知道。

喜宝当时以为，几年以后，等自己毕业了，成为一名华尔街的大律师，她就能重新买回自己的自由。

不是的，世事非经历过，是不会真正顿悟的。一个将美貌和肉体变现的人，灵魂怎能全身而退？

被剪掉翅膀的鸟儿，即使有一天笼子开了，它也飞不走了。即使有一天翅膀重新长出来，但是那鸟儿早已习惯了投食，早已荒废了飞行的技艺。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例外，其实不是的。当来钱太容易时，你就很难接受其他不容易的方式了。

03

喜宝的人生是撕裂而荒凉的，倘若她安心做一个“捞女”，立志捞钱，下定决心只把男人当垫脚石，她也许能内心自洽，安心被圈养，当一个买买买就能快乐的花瓶。

但是，喜宝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捞女”，她的内心实际上是把爱排在第一位的。“我最想得到的是爱，如果没有爱，那么我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没有钱，那么拥有健康也是好的。”

一个人倘若只是想要很多钱，那么还是有可能得到满足的。而喜宝还想要很多爱，所以有钱后她还是不快乐。被圈养的金丝雀，终究失去了爱的能力。

典当青春和自由，换取常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财富，喜宝的选择值吗？我们不知道。人生就是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得到什么，总是相应的要付出一些代价。

喜宝后悔吗？并没有吧，像她这样的女孩，从来就无法忍受那种辛苦而平凡的人生。“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姜喜宝要坐中环写字楼的打印机前终老，我总要赌这一把。”最终，每个人都为自己的选择买了单。喜宝赌赢了吗？她赢得勖存姿的欢心，拥有了巨额遗产，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是，人生从来就是落子无悔嘛。

在勖存姿死后，拥有巨额遗产的喜宝，眉梢眼角却是寂寞荒凉，嗐，这时候，她怎么判断，男人靠近她，是真正爱她，还是爱她的钱？她觉得内心有个巨大的虚空，她无法理解这般活着的意义。

亦舒师太的书，那种清醒的无奈，那种苍凉的挥手，全被她写尽了。拥有了那么多的钱，喜宝还是孤独，还是不快乐，还是找寻不到人生的意义。

最后喜宝在豪华客厅中独自喝酒时，突然心中亮光一闪，明白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意思。去日苦多，人生的意义不过是一场虚空。

我们都是鱼，人生那扑朔迷离的意义，不过是诱饵罢了，骗着鱼儿追寻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