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闺女背完了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孔雀东南飞》我高中时就在教材里学过节选部分，当时对它的认知就停留在考试的层面，跟现在百度词条的解释差不多。可是在教闺女背诗、彼此不断探讨的过程中，我才发现，《孔雀东南飞》其实不是课文，是一代又一代女性的命运。
“教育具有长期性和滞后性，就像是一个闭环，多年后你有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就是子弹命中的瞬间，此时才是教育的完成。”
此前我们读书，可能就是停留在背答案应付考试的阶段，你对课文没有共情。而等你有一定阅历后，再读到之前的诗文突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就像恋爱时才读懂《氓》，而婚嫁后才读懂《孔雀东南飞》，考研考公屡次碰壁后才读懂《孔乙己》……
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当你被昔日的诗文击中打动的瞬间，哦，原来那些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在这等着呢。
《孔雀东南飞》故事其实极为简单。就像开头序言所写：“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02
刘兰芝焦仲卿新婚两三年感情甚笃，无奈焦母不喜欢刘兰芝，便逼着儿子赶走刘兰芝。
全诗没有提及焦仲卿的父亲，依照封建社会的尿性，倘若焦父尚在，大概率焦父当家，更不可能全文隐身，可以推测焦父大概率早逝。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种组合其实是最可怕的，倘若母亲没有摆正心态、又对儿子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儿子这辈子基本上与幸福无缘了。
寡母的心态就是“我含辛茹苦养大了你……你要听话要报恩……”而儿子的心态也可能是“我妈独自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要好好孝顺她……”
这种心态下，母亲无法容忍儿子婚后要把重心转移到自己的小家庭、无法容忍别的女人分走儿子的爱和关注，母亲心态扭曲，而儿子也很可能成为妈宝男，严重者如同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和儿子长安。
全诗读来，刘兰芝是个贤良淑德的合格儿媳妇，十三能织素，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有一身本事仍然低姿态地侍奉婆婆，勤勤恳恳织布裁衣，“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但是仍然被婆婆挑刺儿，只得自请离家。
焦仲卿当然知道妻子的遭遇，可是他不敢忤逆自己的母亲。焦仲卿舍不得刘兰芝，那他据理力争了吗？其实是有努力的，焦仲卿对母亲说出“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娶”已经算是言辞激烈了。
焦母一面以“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来诱惑儿子，一面因为儿子替刘兰芝说话而勃然大怒，要求儿子将刘兰芝“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交锋两回合，焦仲卿败下阵来。
焦仲卿无奈，只得哽咽着跟刘兰芝转达了母亲的意思，还说休了刘兰芝不是自己的想法，是母亲的想法，焦仲卿叫刘兰芝且暂回家去，而自己先去上班，等过阵子母亲的气消了，再接刘兰芝回来。
03
其实小夫妻俩都知道焦母的蛮横绝情，刘兰芝大概率不可能再回来。但是焦仲卿不肯面对现实，而刘兰芝亦心存幻想。
倘若此时彼此说开了，一别两宽，各觅前程，倒也没有后续的悲剧了。
焦仲卿听着母亲的“吾已失恩义”，居然还幻想着能接刘兰芝回来？现在母亲叫他驱遣刘兰芝，日后母亲能同意他再次接刘兰芝回来？母亲迫不及待想把秦罗敷迎娶进门呢。
焦仲卿一方面不敢和母亲决裂，另一方面还期待着刘兰芝应该一直等着他。他没考虑过刘兰芝回家后的处境吗？他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深想，他张口而出就是赌咒发誓“誓天不相负”。
刘兰芝在婆家的日子不如意，焦仲卿在外地当小吏，甚少回家，夫妻俩“相见常日稀”，平时只和给自己气受的婆婆朝夕相处，刘兰芝“心中常苦悲”，又被婆婆驱遣，索性还不赶紧算了吧，居然又被焦仲卿的“誓不相隔卿”打动，心心念念打定主意等着焦仲卿来接。
女人啊，在男人的誓言里总是那么容易迷了眼蒙了心。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古代婆婆当媳妇时，对公婆晨昏定省小心翼翼，这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还不把自己当婆婆的权利无所不用其极才怪呢。
刘兰芝就是看不透啊，“精妙世无双”的她貌美多才，嫁给焦仲卿，夫妻聚少离多，自己整日被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苛待，现在有机会逃离牢笼，又被焦仲卿几句誓言套住了？
女人啊。
04
女性的困局自古有之。古代女性的命运，除了嫁人，压根没有别的出路了。刘兰芝学织布裁衣，学吹拉弹唱，学琴棋书画，本质是为了在嫁人时增加筹码，也是为了取悦男性。
兰芝还家后阿母大为震惊——“十三教汝织……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阿母的意思是，我都教了你一身本事，教你贤良淑德，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被赶回来？譬如出场高配的产品，莫名其妙被用户退了货，阿母极为震惊不解。
兰芝惭愧地解释着自己并没有犯错。为啥刘兰芝是受害者，她却要为被驱遣而惭愧？因为古代女性的成就，主打一个相夫教子。
诗中没写到刘兰芝焦仲卿为啥没生娃儿，估计是夫妻聚少离多导致的，诗中也没写到夫妻双方谁的原因，刘兰芝估计也因没生娃更为婆婆所厌弃，焦母不会觉得儿子有问题，有问题也只能是儿媳的问题。
古代再优秀再美貌再才华横溢的女性，一旦被驱遣，就宣告了女性的失败，所以兰芝感觉惭愧。
刘兰芝回家十余日，就源源不断有人来说媒，而且媒人说媒的对象都是县令公子和太守儿子这种官二代，官二代们还“窈窕世无双”、“娇逸未有婚”，侧面说明了刘兰芝的美貌贤淑早已声名远扬。
刘兰芝的母亲对于女儿的“畅销”感觉到开心，劝兰芝答应这门好亲事，刘兰芝解释了与焦仲卿“结誓不别离”，兰芝的母亲算是理解了女儿。
兰芝的母亲帮着女儿拒绝了县令的儿子，及至太守派人来为公子说媒时，兰芝的哥哥坐不住了，劝妹妹“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站在现实功利的角度考虑，兰芝哥哥的想法可以理解，相当于兰芝先前嫁了个科员，二婚能嫁给厅级官员，兰芝哥哥劝兰芝应了这门婚也实属正常。
05
兰芝不敢抗拒哥哥的建议，她被休回娘家姿态首先是畏缩的，她对哥哥说——“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
唉。古代女性的一生没有自己的家。未婚前住在父母的家里，出嫁后住在丈夫的家里，离婚后住在哥哥的家里，因为此时父母家已经以哥哥为主了，住在哥哥家里怎么敢任性妄为自作主张呢？
兰芝说的是“中道还兄门”，回的是哥哥的家，离婚女性回娘家处境颇艰难，免不得要忍受哥哥嫂嫂或者弟弟弟媳的闲言碎语。其实不仅仅是古代女性，现代女性不也如此？离异女性回娘家，有几个住得舒心安心的？太阳底下无新事。
女性的处境总是艰难，夹缝里生存的离异女性回娘家，名不正言不顺，头顶着别人的天，脚踩的是别人的地，呼吸都不畅快。在许多地方，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父母的财产尤其是房子默认是给儿子的，家里基本上没了女儿们的位置。回娘家小住可以，长住可就难了。
我一直提倡女人要独立，最好是有个自己的小窝，这样无论日子舒心与否，起码有窝可回，这是安全感和底气。
兰芝答应改嫁，其实也是深知家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哥哥的脸色已经不好看，嫂子的想必只会更难看。
刘兰芝是个实心眼，太守家应该很看重她，否则不会大张旗鼓举办婚礼，聘金三百万，绫罗绸缎三百匹，婚宴的食材是各处采购的山珍海味，的确极尽风光热闹。
此时听到消息的焦仲卿赶紧请假，他质问刘兰芝变心，阴阳怪气说着“贺卿得高迁”的气话。
刘兰芝是个烈女，她打定主意自杀，就不过多解释自己在娘家的处境艰难，苦命的鸳鸯留下“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的绝命誓言便各自回家。
刘兰芝在出嫁那日“举身赴清池”投水自杀。听到消息的焦仲卿拜别母亲，焦母还在“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地劝着，焦母可能想不到焦仲卿真的会自杀吧。
听到刘兰芝死讯的焦仲卿“自挂东南枝”，上吊自杀了，最后一刻倒是没认怂。
及至悲剧发生，才“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唉，终究太晚了。
焦仲卿既然都有勇气自杀，为何在第一次焦母逼迫他休妻的时候不能以命相逼呢？
焦母这样的人，估计儿子娶了谁她都不满意，因为她的精神已经扭曲，她对儿子的占有欲控制欲强烈到无法接受儿媳妇的存在。这样的母亲，现在其实也不少。
06
全诗末尾是“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可惜没用的，焦母这样的母亲层出不穷，焦仲卿这样软弱的男人有之，刘兰芝这样看不透的女人有之，因此悲剧总是次第上演。
在焦仲卿说出“不是我要赶你走，而是我妈要赶你走”的时候，刘兰芝就该不再抱指望了，女人呀，很多时候就是被自己的心软和优柔寡断害死的，就像《消失的你》的女主。
现实生活中那些黄赌毒的男人，总是有女人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原谅他们。有些女人，总是喜欢飞蛾扑火，不是她们不怕死，而是她们觉得，火烧不到她们头上。
不过还是庆幸自己活在现代，话说，女人的路也该开阔些了，女人幸福的归宿，不该是男人，应该是自己，自己强大的内心和清醒的大脑。
女人要想过得好，心态要摆正，千万不要围着男人转，就把男人当锦上添花的存在就好了，有好男人就不妨入局试试，没有的话一个人也能过好，最重要的是，保持随时能及时止损的能力。
一堆
最重要的是，成为一个平静愉悦的人，成为一个有男人或者没男人都能活得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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