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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是只狗。
有一天,跑来一只小狗,尺来长,刚足月的样子,它怯怯地蹲在门前,怕人却对人也不十分生分,天黑了,它仍然没有离去的样子。我们吃饭,它就眼巴巴地望着。给它东西吃,它便摇着小尾巴,巅巅地跑过来,欢快地呜咽着。它被饿坏了,吃相又狠又急。吃完了,满意地咂咂嘴,又安安静静地蹲在门前。
它居然就不走了,主动地和我们亲近,小跟班似的,跟着人满屋子转悠,或者,就静静地蹲在你的脚边,友好地伸出柔软的舌头,轻轻地舔拭。叫它,便欢快地跑过来,用鼻子亲昵地蹭着你。
遍问邻居,也没有人知道这小东西的来历。
仿佛这本来就是它的家似的,见有外人来,它就吠起来,呲着牙,瞪着眼,头一昂一昂的,叫声急促、含混,没有韵致。它像是提醒我们它的存在,明白它正在尽着家里的一份子的责任。
乡下常有跑来的狗。人恋温存狗恋食,狗又极易满足,能吃上残汤剩饭就欢天喜地了,因此,狗是很好养的。像我这样的小知识分子,其实和狗很相像。所以,我喜欢狗。
乡下人忌讳,对跑来的狗,说“黄来金,白来银。黑狗子来了要死人,花狗子来了行大运。”这狗是条花狗,白色的底色里,画龙点睛地缀上些黑色,使它的模样儿十分俏丽,花儿一般。我们决定收养它,并给它取名“花儿”。
给“花儿”一清洗,它就像刚打磨的宝石一样,容光焕发,人见人爱。
“花儿”发育得很快,眨眼间身材便出脱得风流窈窕。它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小巧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油光水亮的皮毛,婀娜的体态,实在称得上美丽。长大后的“花儿”,连声音也跟着变得优美了。吠起来,不仅音域宽广,而且抑扬顿挫,象唱歌一样动听。
说起来好笑,“花儿”还挺注意形象的。家里有块大蓝镜,它常在蓝镜前流连、端详,时不时便伸出舌头舔拭毛发,那认真的神情,叫人忍俊不禁。
如同所有可爱的狗一样,“花儿”既灵性又顽皮,有时它做了错事, 譬如说欺负了鸡呀猫呀,见我们拿起篾片,它就会悄悄跑开,躲在某处窥视着,趁你不注意时,猛地咬起篾片就跑,扔得远远的。它似乎知道我们宠它,并不会真的责罚它的。至于说到它的顽皮,更是数不胜数了。你正坐在木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书,它会从背后冷不丁一掌给你拍掉,衔在嘴里让你满屋子追讨。你正陶醉于某个小玩意儿,它会出奇不意地给你抢去,在你百般恐吓之后,再还给你。你正洗着脚,它会衔走你的鞋,得意洋洋地站在你够不着的地方,狡猾得像只狐狸。你真生气了,它会远远地走开,蹲在那儿,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望着你,那样子,就像个做错事的老实孩子。总之,“花儿”像一个快乐的天使,给我们的生活平添了无限快乐。
“花儿”看起家来,尽职尽责,一般不远离家门,因此,我们对它很放心,也一般不给它套链子。后来,时常有陌生的狗出没,我们才把它套上链子关在笼子里。我们担心它被别的狗欺负,或者带坏,更怕它走失。刚关在笼子里时,它显得异常焦燥、愤怒,甚至以绝食相威胁,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变得安静、沉默了。
失去自由的“花儿”也就只是一只狗,见人来了,吠几声,哀怨而无奈。天真烂漫的狗被禁锢于笼中,就如同把美丽的思想变成了教条一样,变了质,不再可爱。人世间,有一种善意的残忍,就是要千方百计剥夺生命的自由,把可爱变得不可爱,把活泼的变得了无情趣,方才罢休。
我们决定还“花儿”以自由。
大概是因为关久了,“花儿”似乎变得阴沉了许多。稍不如意,它就会跑回笼子,老半天不出来。叫它,它也爱理不理的。对人,更是凶巴巴的,像谁欠了它什么似的。
一些招人喜欢的东西,正一点点的从“花儿”身上消失。渐渐的,我们也对“花儿”失望,冷落起来。
忽然有一天,我们发现“花儿”不见了,第二天,第三天,仍不见回来。“花儿”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心里仍未免难过,牵挂着它。找了几次,终未找着,只好作罢。其实,它始终都在我们心里占有一定的份量的。
有时不禁想起“花儿”,它神密地来,带给我们一段欢乐,而后,又神密地离去。一切都如一个难解的复杂的谜,让人明白点什么,却又似乎无法道明。
“花儿”好聪明,“花儿”好傻!
文章作者:曾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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