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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像那种古典的缠足女子,冒着大韪,演一出逃婚的剧情。你看她一路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及至奔到这狭长的坝子里,才敢放缓脚步,喘上一口气。她定是边走边除那身上的嫁衣。她一腔恨啊,全泼在这嫁衣上,撕成条,扯成缕。落在草上,草便有了朵朵红花;缠在树间,就摇曳成簇簇桃红。女子走了,去找山盟海誓的情郎,随流水一去永不回头。唯有这草间的小红花朵、这繁茂千年的桃花,依然痴情地一年一度灿烂着,沉淀着,渲染这一山一水。
这溪,便叫野桃溪。
两山如逐渐收拢的翼,想是那传说中北冥南适的鹏鸟吧,迷离于这宛如蟠桃仙境的香阵红浪,徐徐垂落。山是青山,坡度不急不缓,柔和得恰到好处。泥是肥泥,种什么就能收什么。如果你播下谷粒,收获的定是穗穗金黄;如果你播下的是一截甘蔗,收获的定是成捆成堆的甜蜜。
山上也有石头,那是山的骨。凿的磨子磨的面粉香,挖成水缸酿的泉水甜,砌成屋子住的人气旺。
蜿蜓的山路如根根瓜蔓,林子是密密的叶,田陇是团团的花,屋子是圆润的果实。来来往往的人,如采蜜的蜂,正酿着生活的蜜呢。
溪美。像诗,写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画,工笔的是人物花草,写意的山光水色;如音乐,泛泛春水的小夜曲,山洪汹涌的交响乐……
桃树如林,夹岸而立,鳞次栉比。一夜春风,唤醒枝枝陈蕾。暖阳似乎说了一个什么笑话,桃花儿们再也忍俊不禁,“噗哧”一声便笑开了,笑得花枝儿乱颤,像是笑岔了气。漫山遍野的桃树,都忍不住惊疑地伸出头来。坎下的边笑边学说给坡上的听,坡上的一听也一起笑弯了腰。不信你听,“咯咯”、“嘻嘻”、“哈哈”……都是桃花的笑。
陶渊明一定是从晋时走到了这里,饱赏了桃花盛开的奇美,独乐乐又想与人乐乐,便欣然写下《桃花源记》。他定是感到那时的世风日下,才不得不隐藏真相,用心良苦地制造一个“不复得路”的善良的谎言,让世人无从“问津”。
人面如桃花,野桃溪的女子美出了名。别处的女子是水做的,野桃溪的女子吮吸的是桃花水,刚柔相济,香艳动人。她们就是一朵朵桃花:单瓣的简洁,美得朴素;复瓣的迷离,美得妩媚。她们在家,洗衣浆衫,煮茶烹饭,是把好手;在田地,犁田打耙,栽秧割谷,是好手一把;在外面,呼风唤雨,指点山河,人见人爱,人见人夸。自古红颜薄命,对她们来说,是个例外。
艳阳高照,春风和熙,满溪便回荡着捣衣声。她们三五一群,搓揉捶浣,说说笑笑,不如人意的日子便随水漂流。艳阳映衬桃花,桃花烘托人面。飞鸟见了忘记歌唱,行云见了踌躇不前,更不用说看呆了而误了行程的路人。
美吧,太美了。一位写了半辈子茅草坡的陈作家,偶然见到这一幕,直喊造化弄人。从此,野桃溪便占据了他的作品,成了根“挣不断的绳索”。他的作品,也如这“弯弯拐拐”浸着桃红的溪水,闯河入江。
常不满古人“桃花薄幸、流水无情”的陈见。且不说秋来的满树累累硕果,就这树树桃花,映在窗上,贴在门边,不正是野桃溪人富裕美满生活的象征。那一溪碧水,滋润两岸沃野,哺育勤劳智慧的野桃溪人,更足见深情。
新的嫁衣,绣着簇簇桃花,打扮着美丽的野桃溪。她找到了她的情郎——富裕文明,仓惶的逃亡,注定在今天会有一个华丽的转身,有一个美丽的结局。
文章作者:曾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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