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征诗词赏评（连载4）
三、情景交融，比兴并用
王国维据其文艺观，把诗词艺术境界划分为三种基本形态：“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意”有大小多少强弱深浅之分，“境”也有大小多少强弱深浅之别。意宜大、多、强、深，不宜小、少、弱、浅，境亦相应如是。第一等的艺术境界是意与境浑，第二、第三等的艺术境界或者是境大于意，或者是意大于境。意与境浑与情景交融说法不一，意思相同，都是指“意与境谐”、“意与象应”、“情与景合”，概括起来就是：主观精神方面的情感、意志、理想、道理、趣味，与客观存在的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熔于一炉，融为一体。王国维认为，只有德才学识兼具的诗人，才能创造出这种上等的艺术境界。
营造诗词意境需要形象思维。对形象思维，古人有过精彩的论说。陆机说：“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瞳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 。意思是说作家开始构思时，都是凝神静思，进行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凭着想象，上天入地神游四面八方；经过想象，事物的情理越来越显明，事物的形貌越来越清晰，意境越来越广阔，继而便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文赋》）。刘勰说得更为动听：“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至乎。”（《文心雕龙》）意思是说作家构思时，他的心神会飞到很远的地方，静静思索时会联想到千年以前，为想象动容时会看到万里以外，吟咏时会吞吐珠玉般的声音，眼前舒卷着风云变幻的景色。这就是神思导致的效果啊！所谓形象思维，通俗来讲，就是用具体事物的形象来表达抽象的思想感情。形象思维有三个明显的特征，一是形象，二是想象，三是感情。形象思维的起点是形象，依附形象进行思维即艺术构思；终点也是形象，构成一幅情景交融、形神结合的艺术画面。运用形象思维营造诗词意境，基本的表现手法是比、兴。比者，即比喻、比拟；兴者，即从一事物起兴引出下文。比、兴能通过具体事物的描写，托物言志，寓情于景，使抽象的思想感情具体化、形象化。正因为如此，毛主席才说：“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
任征学养深厚，才情丰赡，在运用形象思维营造诗词意境上，艰辛探索，积极实践，成就斐然。“夜夜吟哦逾子时，任凭烛泪染霜丝。明知人老诗思浅，略为梅园添秀枝。” “惜月怜暇苦学诗，酸甜辛辣寸心知。老来回看诗千首，犹叹孤灯未灭时。”“诗思浅”是谦语，“夜夜吟哦”、“酸甜辛辣”是实情。我们从《听涛集》中看到的是：“凌云健笔意纵横”，“暮年诗赋动江关”。《听涛集》诗作多是运用形象思维，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光写形象，从形象中表达思想感情的。再有一类是主要写思想感情，没有描绘具体形象，但抒写的思想感情中含蕴着具体形象，思想感情是跟具体想象结合的。如七绝《读陆游诗步原韵戏作》、《游钱塘江》，七律《离岗戏作兼赠友人》等。还有一类是既写形象，也写思想感情，通过两者结合来抒情达意的。。
以上三类诗词之作，大都“观物微，托兴深”，比兴得法，情景交融，“意与境浑”。如五律《西园雨后》：“好雨敛轻尘，西园景色新。风香凝瑞霭。草暖绿芳茵。嫩柳偎啼鸟，疏梅点绛唇。春来花弄玉，时至土生金。” 不但对仗工整，而且“敛”、“凝”、“偎”、“点”、“弄”几处“诗眼”用得极好，表现力很强，通过精心选择意象之间这些有联缀意义的动词、形容词，使诗的意象有声有色，既烘托了全诗的气氛，又与诗人心理感受相吻合。全诗虽然光写形象，但通过比兴，却具有浓厚的感情色彩，最后一句“时至土生金”，使作者的思想感情得以充分表现，并把作者观赏雨后西园景色舒适闲达怡悦的心情上升到很高的境界。历来作诗讲神韵。讲写情，贵朦胧；讲用词，贵清俊；景清而意远，雅韵而深致。“朦胧萌坼，情之来也；明隽清圆，词之藻也。”任征深得其要旨和精微。又如《冬梅》：“栉风沐雨莫言痴，志在东风第一枝。诸子欲知弦外意，待看百卉闹春时。”似是写梅，又似写人，似是而非，却又是真景真情。诗人对梅花倾注了感情，梅花融入了诗人的身心。此刻我具梅情，梅具我情，从而构成了“心与物化”、物我情融的艺术境界。再如《重阳节寄离退休干部》：“年逾花甲复何求，竭虑殚精做孺牛。名动九州鸿雁远，德播四海汉碑留。高风岂伴闲云坠，浩气安因老病休。驽骥犹怀千里志，凌烟阁畔慰朋俦。”第一句起兴后，全是比兴，用生动的比喻抒发思想感情，表现老干部高尚的道德情操、精神境界，表达作者深情高远的寄意。最后让我们再看一首七律《冀南雪》：“爱上层楼览九光，蓝天碧海共茫茫。云遮月桂惊蟾兔，雾锁桑林走玉骦。山野飞花妆蜡树，农田飘絮护寒秧。三冬雪瑞人心暖，任尔衣衿透骨凉。”这首诗气魄宏大，视野开阔，既写形象，又写感情。“云遮”、“雾锁”、“飞花”、“飘絮”，“惊蟾兔”、“走玉骦”、“妆蜡树”、“护寒秧”，浪漫夸张，生动比喻，烘托渲染，远近高低，天上人间，意与神驰，神与物游，逸兴湍飞。末一句“三冬雪瑞人心暖，任尔衣衿透骨凉”，把作者的思想感情和盘托出，境界毕现。全诗堪称景中寓情，情中有景，情景交织，意象混成，意境圆融。
以上三个方面，是从诗词意境营造的层次而言，实际上诗词意境营造是一个完整的艺术概念，是一个不可分割的艺术创作过程，是诗人素质的综合反映。《听涛集》凝聚着任征的心血、智慧和汗水，是任征学养、胸襟、文思、才情的展现，从中尽可以领悟任征光风霁月的内心世界和风流倜傥的诗意人生。
（连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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