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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花月闲庭
人生斯世,
不能读尽天下秘书灵笈,
有目而昧,有口而哑,有耳而聋,
而面上三斗俗尘,何时扫去?
则“韵”之一字,
其世人对症之药乎?
虽然,今世且有焚香啜茗,
清凉在口,尘俗在心,
俨然自附于韵,亦何异三家村老妪,
动口念阿弥,便云升天成佛也。
集韵第七。
人生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读完天下的奇书秘籍,有眼睛却不能遍赏人间美景,有嘴巴却不能发出精言妙语,有耳朵却不能聆听清音雅乐,而脸面上那么厚世俗的尘埃,什么时候才能洗涮干净?那么,“韵”这一个字,大概就是世人的对症良药吧!虽然如此,如今世界上还有一些人,他们也焚香品茶,虽有清凉在口,内心却仍然为尘俗所污染,但他们都俨然高雅之士,自以为深得“韵”之三昧,这些人与那些小村庄的老太太又有什么差别?只要动动口念几声阿弥陀佛,便说可以升天成佛了。于是,编纂了第七卷“韵”。
陈慥[zào]家蓄数姬,
每日晚,藏花一枝,
使诸姬射覆,中者留宿,
时号花媒。
陈慥家中姬妾数人,每日当晚,他都要在器皿下藏一枝花,让姬妾们猜其所在。猜中者当晚便可以留宿。当时人号称“花媒”。
雪后寻梅,霜前访菊,
雨际护兰,风外听竹。
大雪之后去寻访绽开的梅花,霜降之前去观赏盛开的秋菊,大雨之际去保护格韵高洁的兰花,大风之时在外面倾听竹林的啸声,实乃山人之闲情、雅士之幽趣。
清斋幽闭,时时暮雨打梨花;
冷句忽来,字字秋风吹木叶。
书斋冷静清幽,不时可以听到傍晚的风雨吹打着梨花;冷僻的语句忽然浮现于脑际,字字像秋风吹落叶一样纷纷而下。
多方分别,是非之窦易开;
一味圆融,人我之见不立。
从各个方面、多角度进行分析、辨别,那么是非的关键就容易解开;如果一味地灵活变通,那么对人对己都难以形成确定的意见。
春云宜山,夏云宜树,
秋云宜水,冬云宜野。
春天的云彩适宜山间,夏天的云彩适宜树林,秋天的云彩适宜水上,冬天的云彩适宜田野,这样的景色真是太美啦。
清疏畅快,月色最称风光;
潇洒风流,花情何如柳态?
月色清幽疏朗,令人畅快,可以称得上最好的风光;而柳态婀娜多姿,潇洒风流,要远远胜过花的情态。
春夜小窗兀坐,月上木兰;
有骨凌冰,怀人如玉。
因想“雪满山中高士卧,
月明林下美人来”语,
此际光景颇似。
春天的夜景独自坐于小窗之下,月光慢慢爬上木兰树梢;夜阑寒气侵骨,凉风习习,使人怀念起如花似玉的美人。于是想起了“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的诗句,与此时的光景十分相像。
文房供具,借以快目适玩,
铺叠如市,颇损雅趣。
其点缀之法,
罗罗清疏,方能得致。
书房中的陈设用具,是为了赏心悦目、幽雅适意;如果叠床架屋,像街市上店铺的摆设,就大俗而伤雅了。其点缀布置的方法,以分列得清淡疏松,才能得其韵致,达到理想的效果。
香令人幽,酒令人远,
茶令人爽,琴令人寂,
棋令人闲,剑令人侠,
杖令人轻,麈令人雅,
月令人清,竹令人冷,
花令人韵,石令人隽,
雪令人旷,僧令人谈,
蒲团令人野,美人令人怜,
山水令人奇,书史令人博,
金石鼎彝令人古。
焚香使人感到幽静,饮酒使人感到高远,品茶使人感到清爽,听琴使人感到寂静,弈棋使人感到悠闲,佩剑使人感到豪侠,策杖使人感到轻快,麈尾(即拂尘)使人感到高雅,月明使人感到清凉,翠竹使人感到冷峻,鲜花使人感到有风韵,奇石使人感到隽永,飘雪使人感到旷达,高僧使人感到健谈,蒲团使人感到天然素朴,美人使人感到爱怜,山水使人感到新奇,书史使人学问渊博,金石鼎彝使人感到古雅。
吾斋之中,不尚虚礼。
凡人此斋,均为知己;
随分款留,忘形笑语;
不言是非,不侈荣利;
闲谈古今,静玩山水;
清茶好酒,以适幽趣。
臭味之交,如斯而已。
我的书斋之中,不崇尚虚礼俗套。只有我最好的朋友才能进得其中;随便款待去留,随意嬉笑怒骂,放浪形骸;不谈论世俗的是非曲直,不奢求庸俗的荣华货利;只闲谈古往今来,只静玩山情水趣;清茗美酒,用来契合幽雅的情趣。声气相投的交情,就是这样罢了。
窗宜竹雨声,亭宜松风声,
几宜洗砚声,榻宜翻书声,
月宜琴声,雪宜茶声,
春宜筝声,秋宜笛声,夜宜砧声。
窗外适宜有竹雨声,亭旁适宜有松涛声,桌几上适宜有洗砚声,睡床上适宜有翻书声,月下适宜有弹琴声,雪天适宜有烹茶声,春季适宜有弹筝声,秋天适宜有吹笛声,夜里适宜有捣衣声。
翻经如壁观僧,饮酒如醉道士,
横琴如黄葛野人,肃客如碧桃渔父。
翻阅经书就像面壁而坐的僧人,饮酒就像沉醉的道士,弹琴就像身穿黄色葛衣的山人,接引宾客就像桃花源中的渔翁。
竹径款扉,柳阴班席,
每当雄才之处,明月停辉,
浮云驻影,
退而与诸俊髦[máo]西湖靓媚。
赖此英雄,一洗粉泽。
沿着竹林小径前去叩门,然后在柳阴下按次序落座,相对清谈,每当有英雄才俊来到时,明月的光辉似乎停止不动,浮云也似乎驻足不飘了,然后与各位英雄俊杰在西湖上摇船摆橹,观赏大好春光。而西湖也正是依赖这些英雄豪杰,才洗去了其脂粉之气。
云林性嗜茶,在惠山中,
用核桃松子肉和白糖成小块如石子,
置茶中,出以啖客,名日清泉白石。
倪云林生性喜爱饮茶,在惠山中,曾用核桃仁、松子肉与白糖调和在一起,做成像石子一样的小块,放置在茶汤中,拿出来让客人品尝,并美其名曰清泉白石。
有花皆刺眼,无月便攒眉,
当场得无妒我;
花归三寸管,月代五更灯,
此事何可语人?
有花都会吸引人们的视线,没有月光使心情不好,当场不会妒忌我吧!花事归三寸之舌去品评,月光可以代替五更的灯火,此种幽事又怎么可以对人说起?
机息便有月到风来,不必苦海人世;
心远自无车尘马迹,何须痼疾丘山?
只要去除投机取巧贪图功利之心,自然会有明月高照、清风徐来,不必以人世间为无边苦海;只要心志淡泊高远,自然没有车马尘迹、世俗嘈杂,何必远离人世、隐逸山林呢?
郊中野坐,固可班荆;
径里闲谈,最宜拂石。
侵云烟而独冷,移开清笑胡床;
藉竹木以成幽,撤去庄严莲坐。
盘膝打座荒郊野外,固然可以铺荆席于地而倾谈;漫步小径随心闲聊,最适合随手拂去石上尘土。云烟侵骨而独觉寒冷,于是移开胡床清言谈笑;借助翠竹古木而形成幽雅之境,可以撤去庄严的莲花佛座。
幽心人似梅花,
韵心士同杨柳。
内心幽静安逸的人如同梅花,内心富有韵味的人如同杨柳。
看书筑得村楼,空山曲抱;
趺[fū]坐扫来花径,乱水斜穿。
安下心来读书,要在修筑的山村小楼之上,周围空旷的青山曲折环抱;闭目静坐,要在打扫过的花丛夹道的小径之上,四处清澈的溪流纵横交错。
笔床茶灶,不巾栉闭户潜夫;
宝轴牙签,少须眉下帷董子。
放置毛笔的文具和烹茶品饮的器物,相伴着一个不加梳洗、不修边幅的闭门读书的隐士;装帧精美的书画卷轴和图书标签俱在,可是却少了一个下帷讲经的董子。
鸟衔幽梦远,只在数尺窗纱;
蛩递秋声悄,无言一龛灯火。
鸟儿衔着幽梦远去,梦境似乎只在数尺窗纱之外;蟋蟀的鸣叫悄悄传递着秋天的消息,不言不语地一个人坐着,只有龛中的灯火在闪烁。
藉草班荆,安稳林泉之穸[xī];
披裘拾穗,逍遥草泽之曜[yào]。
借着柔软的草坪盘膝而坐,精神安祥,安稳地徜徉于山林泉石之夜间;披着裘皮衣服到麦收后的田间拾穗,自在逍遥于草泽的阳光照耀之下。
万绿阴中,小亭避暑;
八闼[tà]洞开,几簟皆绿。
雨过蝉声来,花气令人醉。
在广阔的竹木绿荫之中,小亭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亭中八面的门户洞开,令人无比清爽,似乎几案和簟席都染成了绿色。雨后晴天,蝉声阵阵传来,花草清香馥郁,令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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