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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苏轼诗歌的自注(2019年)

也说苏轼诗歌的自注

褚宝增 

苏轼人品耿正、心胸豁达、才学博大。面对新党,反对新法之遽变,并明其所失,面对旧党,反对全盘否定新法,主张参用所长,置个人得失于不顾,人品耿正也。因夹在党争之间,受两党轮番排挤,一贬再贬,终至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仍积极工作,心胸豁达也。诗、词、文、书、画皆有极高成就,才学博大也。对于最后的才学博大,苏轼也有些尴尬,于两宋,诗不及陆游,词不及辛弃疾,文难超越王安石,书比不过米芾,画大逊于李公麟,然就五项综合能力而言,在中国历史中绝对第一。

文史的自注较早,诗歌的自注应自唐代始。以唐代四大诗人“李杜元白”为例。李白存诗九百九十余首,自注的绝对数量近十首,自注相对数量不足1%,且多为题下注。杜甫存诗一千四百四十余首,自注的绝对数量一百三十九首,自注相对数量未到10%。元稹存诗八百三十余首,自注的绝对数量一百七十四首,自注相对数量接近21%。白居易存诗二千九百一十余首,自注的绝对数量五百二十七首,自注相对数量稍过18%。“元白自注,许多都是诗人成诗一段时间后所加,相当于自己编订诗集时,提前干了后来的出版者的笺注工作。并不是唐代的诗人们皆喜欢自注,韩愈的诗就无一首有自注。

到了宋代,在诗歌创作的同时为自己的诗歌作注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且自注的内容已不仅限于本事与僻事、借用或引申,成为了诗歌的附属文本。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陈师道等皆热衷诗歌自注,急剧增多、蔚然成风,大有“流行病”的泛滥趋势,此间尤以苏轼为甚。在二千七百多首苏轼诗中,自注现存近五百首、约七百条,自注相对数量相当20%左右。

从积极的方面论,诗人通过自注,添加特殊信息,引导读者理解,有利于更加细致地考查作者的行迹、思想、交游、地理、风物、典故等情况,显现作者的创作初衷,打通作者与读者间的可能隔膜,无疑能提高读者的接收效果,为作者的作品传播也能起到一定的推助作用。

苏轼在创作的同时进行自注数量之多,古所未有。“元白”自注相对比例虽与苏轼相当,但未与创作同时进行,多为结集整理时所加。这些不构成本质问题,关键是苏轼自注随手而为,往往不严谨、不全面,甚至有不少失误的地方。例如《中山松醪寄雄州守王引进》“肯来杯酒作儿嬉,流芳不待龟巢叶”句下自注为:“唐人以荷叶为酒杯,谓之碧筒酒。”苏轼所注有误,“碧筒”非始于唐,纪昀说“事出《酉阳杂俎》,虽唐人书,乃魏人事”,可见苏轼在自注时并没有核实原书。再如《次韵刘景文周次元寒食同游西湖》“蓝尾忽惊新火后”句下自注为:“白乐天《寒食》诗:三杯蓝尾酒,一碟胶牙饧。”非出自白居易的《寒食》,乃出自白居易的《七年元日对酒》。又如《今年正月十四日与子由别于陈州五月子由复至齐安未至以诗迎之》“早晚青山映黄发,相看万事一时休”句下自注为:“柳子厚《别刘梦得》诗云:皇恩若许归田去,黄发相看万事休。”实际是柳宗元《重别梦得》“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与刘禹锡《重答柳柳州》“耦耕若便遗身老,黄发相看万事休。”混合体。

苏轼自注的不严谨,是和苏轼思维与行为的草率有关。难怪台湾的李敖象我一样评价苏轼:“他的思想水平只是超级文人式的,并没有思想家式的细腻与深入。”写个七绝《花影》有装傻、卖萌甚至有虐待童工之嫌,写个《范增论》推理不清致使结论不可信,写个《赤壁赋》还没找对地方,在徐州因新建黄楼材料短缺便拆了全国重点文物项羽的西楚故宫,苏轼确实无法和王安石的简约与严谨相提并论。杨万里《诚斋诗话》中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宋仁宗嘉祐二年苏轼应礼部试,所作文为《刑赏忠厚之至论》,内中一段文字为:“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皋陶本是舜帝任用的法官,后来曾被大禹举荐为继承人,但在苏轼的笔下便成了尧帝的法官。主考官欧阳修问苏轼典出何书,苏轼顺口答曰在《三国志》孔融传注。欧阳修回到家中,将《三国志》孔融传遍阅,也没有见到原文出处。他日再问苏轼,苏轼不敢再加隐瞒,实说道:“曹操灭袁绍,以袁熙妻赐其子丕。孔融曰:'昔武王伐纣,以妲已赐周公。’操惊问:'何经见?’融曰:'以今日之事观之,意其如此。’尧、皋陶之事,某亦意其如此。”用猜想代替证据,虽欧阳修不责反喜,然终非学问之正途。由此可见,苏轼一生政治上的失败,也就在所难免。

欧阳修的诗歌虽然也使用自注,但在其《唐元稹修桐柏宫碑跋》一文中却说“为文自注,非作者之法”,认为文本之外添加自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创作才华的缺失。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过唐人近体诗,不用生典;近见作诗者,全仗糟粕,琐碎零星,如剃僧发,如拆袜线,句句加注,是将诗当考据作矣。 袁枚说这不是写诗。他记载了自己的一个删诗故事,以表达自己对于用生僻典故的鲜明态度:余《过马嵬吊杨妃》诗曰:金舄锦袍何处去,只留罗袜与人看。用《新唐书·李石传》中语,非僻书也,而读者人人问出处。余厌而删之,故此诗不存集中。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陈声聪先生在《兼于阁诗话》中言:“至于引用经典史籍,大体不注”。北京大学的孟二冬教授是坚决反对诗歌自注的,他在《中唐诗歌之开拓与新变》中批评自注说:“本来一篇情景兼备、韵味深厚的诗歌,加上这一段枯燥乏味的说理议论和史事,从而变成了核实、浅切、质径的报道和奏章,也割裂了性情,破坏了全诗的意境,成为了全诗的蛇足。”列举上边论述,至少说明对诗歌自注的行为和效果是应该商榷的。

被认为必须的自注,其实在诗歌创作过程中是可以避免的。对于典故史籍,熟典人多知之,僻典应不用之,故无需自注。对于音韵格律,善创作者自知,赏读者可不知,故无需自注。对于引用古语,实非创作正途,诗歌创作用时语、时音是最基本的原则,不引何注需有。对于借用俗谚,应在创作时用诗歌前后句子的照应与引导帮助读者理解,虽然增加了创作难度,也不应一注了之。对于地理方位,熟知的当然不用自注,不熟知的建议用固定的意象词代替,如长亭代表送别之地,如蓬莱代表爱情之地、如关山代表遥远之地,如此可免自注。对于时间气候,诗中如不愿明言,花、木、雨、雪、风、云、日、月等皆能显现,何需自注乎。对于作者创作的目的,更不可用自注表达,靠自注才能领略其义的诗,一定不是好诗,同时也暴露作者的创作能力低下。若一定要出现且解释僻典、生地、时间、人物、背景、缘由等,可加入诗歌的题目中,虽然诗歌题目过长也是一种病,总比自注的病轻些。

我们谁也无法否认苏轼是诗歌大家,但大家并不等于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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