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茸蒿笋试春盘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苏轼
今天除夕，又逢立春，虽阴晴不定，但已感阳气日转。内子安排我去买菜，我很乐意。
每近年关，农家水里地里山上的万般种种，都自由散漫的堆陈街头，城管也消停了。虽有些拥堵，但慢下来，心神松驰，年味却更浓郁了，光看那些张热情朴素的脸，听千奇百怪的腔调，我就觉得故物的亲热。
半个月来，一直在找新鲜的橄榄包榨菜，去河东锦江市场寻过两回，没见那穿着浅清衣裳，长着翻卷蓬大又奇怪模样的宝贝。去小区附近的零散菜摊，也总是没遇着，但这心却没放下。
喜欢它，源于东坡先生的一句诗“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这蓼茸蒿笋，太能挑起我对清白浅绿，鲜嫩清新的想象了，这可无端生出一盘春意，满心喜欢的美好，一下子把我掳去到久远而熟悉的山村岁月里。把它的外皮撕掉一些，露出嫩白的肉质，会见到清鲜额滴的汁液。长得老的，皮内生茬的，欲草长成木的，得从根部开始用刀剔除皮茬，越往上，茬就少了，但绿皮好歹留下一些，要不然春意尽无了，在盘中就见不到青白相杂的江南了。由于包卷，里面杂有尘土，不易洗净，就得用刀把它切成薄片，放清水里浸泡漂洗，便一清二白，清鲜诱人了。这东西脆嫩，很受刀，你可以任意雕刻片削，做成你想要的样子，草木之心都是柔软的。薄片成后，或大或小，或碎或整，一任自然，然后撒上一点盐，就着大瓷碗里抛翻几回，让盐走匀，搁置半天，待盐分将水分激将出来，倒掉多余的积液，拌入姜沫和嫩红的剁辣椒，再抛再拌，便青白杂陈，红辣堆头，加以芫荽裹挟，黄姜点缀，真一盘春色在盘，溪流染绿的即景佳肴。入口，清新、鲜嫩、生脆、爽口，大鱼大肉之余，遇此则口舌生津，敏锐异常，春意尽在眼目颊齿间矣，只在此时，深味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这一盘菜就叫“清欢无尽”。
在走进熙攘的市场里，从沿街小摊，踏着湿潮脏乱的路面，走进市场的心脏。年关菜价上涨了不少，尤其绿叶子菜，因为霜雪影响，产出有限，但这地里长的，相较那些假冒滥造，怎么卖都不算贵。一些大菜摊有几十种时蔬，一个个菜摊，一样样寻觅，不见那橄榄大头菜的影子。我都快灰心了，摹地发现一处特价档：一元五角一斤，一堆大头攒聚在那儿。我心下一喜，有心终得来！我挑了七八头，让老板称了，老板开心，我亦欢喜，虽有些干蔫，却能了却吾心，我就稀罕这又丑又土的玩意儿，今儿还让我挑了便宜，得了开心。
正买卖间，岳母打来电话，说我母亲今年随我过年，让我携母亲一起去她那儿年中饭，顺便唠嗑。两个老人，也是见面日少，来日却是日少，便满口答应了，什么俗常，滚他的蛋！
子农兄画了瓶供春梅，微出了新岁吉词：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读来甚感清心欢喜，一只春瓶，几枝老梅，新开数花，却已是清气满纸。遗憾的是最为懂得清欢真味的清玄先生去了，他的智慧都出于世俗，他的遗憾也就成了成全。
我就携了这些山间竹笋，青黄叶菜，老芋头，白萝卜，粉心红薯，携着老母妻子，泡几回雪沫乳花，迎接着新的一年，这样，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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