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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卡森《爱若斯,苦甜》(1)苦甜

译/ 奥夏

萨福正是第一个称爱若斯(eros)为“苦甜”的人。热恋的人无一与她争辩。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在萨福眼里,爱若斯是一种愉悦与痛苦的即刻体验。这有矛盾,也许还有悖论。思想一分为二便能领会这个爱诺斯。为什么?第一瞥,矛盾的成分看似一目了然。正如萨福之见,我们认为爱欲的甜蜜理所当然,这种愉悦感朝我们露出微笑。但是,苦涩并不明显。也许有一些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甜蜜的东西也会苦涩。这两种品位之间存在各种关系。诗人们用诸种方式整理这个问题。萨福自己的构想是开始追踪许多可能性的一个好的方式。相关的残篇写道:

爱若斯再次身为软化肢体者令我眩晕
甜苦之物,无法避免,悄声接近
(LP, fr. 130)

解释这个词很困难。“甜苦”听起来不合意,但规范英文把它转化为“苦甜”,它颠倒了萨福的复合词glukupicron的实际关系。它会令我们关注吗?如果她所用的词序是一种描述意图,那么爱若斯在此处可认为先甜后苦。她以时序整理这些可能性。许多爱者的体验证实这种年代学,尤其在诗歌中,大多数爱的结局事与愿违。这种萨福意指的内容的确不大可能。她的诗始于戏剧性地定位时间(dēute)中爱欲的现状,然后确定爱欲行动的现在陈述时态(donei)。她不是记录谈情说爱的历史,而是记下刹那的欲望。一方面是瞬间交错在爱欲的压力下,一方面是精神分裂。愉悦与痛苦的同时性存在争论。我们假设,愉悦首先受到命名,因为它很少令人惊异。该现象重在充满疑惑的另一边,其归于在欢快的软辅音中推进(第二行)。爱诺斯从她之外的某处运行或爬行在其牺牲品上:orpeton。之后,欲望既不是栖居者,也不是欲望者的伙伴。与她的意志无关,它本身不可抗拒地从无之中强迫她。爱若斯是一个敌人。它的苦涩是敌意的体验。那就是憎恶。

在道德回应上,“爱朋友与恨敌人”是一个标准的古老处方。爱憎在彼此之间构建人类交流的体系。在爱诺斯单一的情感活动内,定位这种影响的两极有意义吗?大概,如果朋友和敌人融汇于变换自如的本质,这便有意义。虽然融汇点产生悖论,但它几乎是对现代文学想象的陈词滥调。“恨始于爱结束之处……”安娜·卡列尼娜低声说,因为她前往莫斯科火车站而终结在欲望的困境。其实,爱欲悖论是先于爱若斯本身的问题。我们发觉它最先实施在特洛伊的城墙上,在海伦和阿芙洛狄忒之间的场景中。这种互换如词形变化一样明显。荷马向我们展现欲望的化身海伦厌烦强加的爱欲,公然反抗从阿芙洛狄忒到服侍帕里斯床榻的秩序。爱的女神愤怒地回应,把爱欲悖论作为一种武器: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别挑衅我——我发怒起来,会抛弃你!
我将来对你的恨,可怕到犹如此刻对你的爱一样!
(Il.3.414-15)

海伦立即顺从。爱憎在融合中会引发一次不共戴天的敌仇。

在萨福所用的形容词glukupikron中,令我们惊奇的苦甜,其同时性的表达与荷马诗歌中的表现有差别。在动态和线性展现中,史诗传统表现情感的内在状态,以至于分裂的思想能从一系列对立的行动得到解读。然而,在把欲望的神性表现为一种矛盾的存在,即刻亦敌亦友,以情感悖论诉说爱欲体验,荷马和萨福一致同意。

作为爱憎悖论,爱若斯也出现在其他体裁和诗人笔下。例如,阿里斯托芬告诉我们,魅力十足的年轻浪荡子阿尔西比亚德能够激发一种情感,它犹如希腊文demos中爱者的激情:

因为他们爱他,也因为他们恨他
所以他们渴望占有他
(Ran.1425)

在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里,海伦离开后,墨涅拉俄斯漫游在他那空荡荡的宫殿里。她似乎萦绕在宫殿的房间,在他们的寝宫,他伫足,大声呼喊“床上的爱痕”(411)。无疑,那是他感受到的欲望(pothos,414),但是恨渗入里面,填满虚空(echthetai):

因为他渴望穿越海洋的事物
幽灵似乎统治房间,
以美塑形的优雅雕像
对人而言变成恨的客观物。
在眼睛看不见时
阿芙洛狄忒的一切是空虚,消失。
(Ag.414-19)

爱憎也为希腊短诗提供了主题。尼卡尔科斯对其被爱者的命令是典型形式:

如果你爱我,那么你会恨我。而如果你恨我,那么你会爱我。
现在如果你不恨我,心爱的,别爱我。
(Anth. Pal. 11.252)

卡图卢斯的短诗也许是我们所有的这类陈词滥调中最优雅的馏出液:

我恨,我爱。为什么?你会问。
我不知所以。但我感觉它发生了,我好痛。
(Catullus 85)

和这类表达一样,承继希腊抒情诗传统的诗人们有时概念化爱欲状态,质朴无华。但是萨福和她的后继者们总体更喜欢生理学表现。灵魂在欲望中分离自身的时刻被认为是身体和感官的一次困境。正如我们所见,以萨福的言辞,这是苦甜时刻。在后来的诗人们笔下,这种矛盾的品位发展为“苦涩的蜜”(Anth. Pal.12.81),“甜蜜的伤”(Anth. Pal.12.126)和“爱若斯的甜蜜之泪”(Anth. Pal.12.167)。在阿那克里翁的诗中,爱若斯以火热与寒冷的震颤断然地敲打爱人:

他又抡起巨大的铁锤,爱诺斯犹如铁匠敲打我
还在一条寒冷的沟渠里熄灭我
(PMG 413)

然而索福克勒斯把这种体验比作一块融化在温暖手心里的冰(Radt, fr.149)。后来的诗人们以从品位到调和“甜蜜之火”(Anth. Pal.12.63),情人们“因甜蜜燃烧”(Anth. Pal.12.126),“在甜蜜中回火”爱欲的投射物(Anac. 27E)的隐喻,混合火热与寒冷的感觉。伊比库斯在潮湿与干燥的悖论中营造爱欲,因为欲望的黑色雷暴冲击他,不是雨水,而是“烘烤似的疯狂”(PMG 286.8-11)。这些修辞是古代生理学和心理学的某些基础,它们把愉悦的、欲望的或快乐的行动和热烈、流动、融化的感觉联系起来,还把讨厌的或憎恨的行动和寒冷、严寒、硬化的感觉联系起来。

但是,这里无法得到简单的情感地图。欲望并不简单。在希腊文里,爱的行为是一种混合(mignumi),而且欲望软化肢体(lusimelēs, cf.Sappho fr.130 above)。身体边界,思想范畴,都令人困惑。软化肢体的神继续分裂爱者(damnatai),当作史诗战场上的敌人:

哦,伙伴,软化肢体的人压坏了我:欲望。
(Archilochos, West, IEG 196)

之后,在各种感觉危机中,爱憎的形状可以感觉。虽然每一种危机需要判断和行动,但是当爱若斯挑拨感觉时,用判断是痴心妄想,而行动是悖论。日常生活变得困难。诗人们谈及行为和判断的各种结果:

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在我之中有两种精神状态……
(LP, fr.51)

萨福说,然后突然结束。

我恋爱了!我没恋爱!
我疯了!我没疯!
(PMG 428)

阿那克里翁喊道。

当我看丢番图时,年轻人中有新的射击,
我既不逃跑,也不停留
(Anth. Pal.12.126.5-6)

索福克勒斯的结论是“欲望一直推着爱者行动但又不行动”(Radt, fr.149)。不只是行动的创立者。在悖论的压力下,道德评估也变得四分五裂,把欲望同时分离为一种善恶并存的事物。欧里庇得斯的爱若斯挥舞一把在其影响中呈现“双重效果”的弓,因为它能带来愉快的生活或完全毁灭的生活(IA 548-49)。欧里庇得斯目前到达了这种双重效果,即爱他自己的神:双胞胎爱若斯出现在他遗失的戏剧《斯忒诺》的一个残篇中。一位爱若斯引导爱者过上一种德性的生活。另一位是爱者最糟糕的敌人(echthistos),并引导他直接走向死亡之所(Page 1932 , 3.128.22-25)。爱憎使爱若斯一分为二。

让我们回到我们开始提出的问题,即萨福所用的形容词glukupikron的意义。这个轮廓已在我们对诗歌文本的检视中浮现。“甜苦的爱欲”是碰撞爱者思想的原胶片之物。悖论是形成诗歌的激活板之物,是一种创造积极图像的消极形象。无论理解为感觉,行动或价值的困境与否,爱若斯表现为同样的矛盾事实:爱憎融汇于爱欲之内。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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