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头村
岩头也是石头。水从石缝间
汇聚入岩溪
滚过河底的乱石，映现青竹和乌云
更大的寂静，来自石缝间的青苔
细雨中，绿得盎然
我怀疑它从黑暗中，接通了雪窦山的云雾
而广济桥头的木楼，还是从前的
格栅是，灰尘是，门脸上锈蚀的铜锁子是
坐在屋檐下的老妇人
多年来，只饮灵泉古井的水
我怀疑井中的几尾鱼儿，也来自从前的慢时光
而木楼卧在春光里，打盹
夜深又独自去岩溪洗脸，不小心碰响了
头顶的瓦当，和溪水里的星光
横斜在岩溪的枫杨树
从水里，照见了
满头枯枝和空洞的心，更渴望回岸边生活
——这时候，我想坐下来了
做一块青石
青石上放一篮，溪水洗濯的马兰头
◎花园记
从前的一片空地
那么狭促，却总有花儿开
迎春，月季，紫荆，金盏菊
不同的颜色
不一样的叶子
老藤爬满了护栏，青涩的柿子
从树叶下闪露出来
孩子们称之为小花园
巴掌大的地方
我坐在其中，读一本诗集
仿佛蜜蜂啜饮
更远的，石头上的闪光
你看不见
而眼前这一切
却是真实的，被时光确认的
月亮和星星
在早晨散尽了
自然的恩泽，呈现为一滴露水
旋转着
消融在更盛大的阳光里
◎插曲
对不起，一大早的
天还不亮
我就来在了这儿
杂乱的野树，几支桑牡丹
不一样的颜色
微风中的流水，几乎是静止的
也没一只鸟儿
寂静，如带露的野草疯长
我来这儿，真没什么事儿
坐在长堤上
我望向对岸，树丛后的高速公路
像一条飘带去远
没一辆车驶过
更远一点儿，灯火熄灭了
一座新坟
对应了黎明的寂静
我停下来
坐在一层落叶中
捡一截枯枝，把身前的落叶拨开
我低下头
不再看远处
专注地干着这件事儿
突然落下了泪水
没有谁说得清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
我从露水里起身，摇摇晃晃地
继续向前走去
◎水闸记
这河水在深夜
也发出刺耳的喧哗
而在白天，我们还望见水闸的落差
遇阻的浪涛
积聚起来，仿佛一支揭竿的怒汉
飞泻而下
少年时我们曾在水闸上散步
指认水中的鱼儿
你羞涩地低头时，看见水底的星星
以及我们的影子
荡漾着，一次次分开，又合而为一
而河水从不回头
我们天真地
把名字刻上柱石上
但河水抹去了它。渐渐地，我们也淡忘了
不去那儿
已经许多年
◎刹那记
暮晚的树林也有神秘的寂静
当夕光从最后一片叶子上退去
起伏的蝉噪，也被露水淹没——树林幽深
而不忍接近，忧郁的，仿佛一次别离
脚下落叶的喧响……
如此隐秘。每次我散步至此
仿佛一个老人，总被死亡的阴影攫取
其实，我熟知所有树的年轮
最初桃李，后来才换了它们，12年过去
成为离我最近的树林
我拍击树干，听它发出沉闷的回声
肮脏的河水，也映出我孤单的影子
几乎和时间一起停止了
离我最近的这一座树林
还意味着出走和隐藏，一切高于
屋顶的存在
夜色里的啜泣和叹息
当星光也垂下来——我目光里
新生的焦灼
也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作者简介
谷禾，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和小说集《爱到尽头》等多种。曾获得“华文青年诗人奖”“《诗选刊》年度诗人奖”等多种奖项。现供职于《十月》杂志。中国作协会员。
友情支持：
年度执行主编：青青 编辑：小苒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