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冬天的橡树下我停止了歌唱
橡树遮蔽的天空像一夜大雪骤然落下
下了一夜的雪在早晨停住
曾经歌唱过的黑马没有归来
黑马的眼睛一片漆黑
黑马眼里的空旷草原积满泪水
岁月在其中黑到了尽头
狂风把黑马吹到天上
狂风把白骨吹进果实
狂风中的橡树就要被连根拔起
品·徐钺
我想,部分诗歌爱好者在读到这首《寂静》之时,很可能由其中的某个意象而联想起另一首诗——布罗斯基的《黑马》。但这,却几乎可说是诗歌阅读中最原始也最致命的错误:先看到意象,或词,再看到语句,再看到作为整体的文本。而在几乎所有优秀的作品之中,被使用的意象从不只是意象,同时也是一种结构方式。
在欧阳江河这首诗里,纵向空间自前两行便被意向的组合说出:“天空”、“橡树”与“我”的纵向位序排列。时间则在“一夜大雪”之后,在歌唱和“歌唱过的黑马”身上展开;随“黑马”同时展开的,还有一个未界定的、更广阔的横向空间“草原”——黑马那漆黑眼睛中积满泪水的草原。“岁月”和“狂风”则随之成为挟裹一切存在,强硬地进入之前建立的空间结构:“把黑马吹到天上”,“把白骨吹进果实”。此刻,狂风似乎成为了诗人在“停止”之后重新开始歌唱的词句。
现在,必须回到题目:寂静。因为从纯审美的感性角度来解读,这一首诗并没有趋于心理上的“寂静”。——什么才是欧阳江河所说的“寂静”?
或许,我们必须从存在论与命名性的角度出发,做出回答:
当海德格尔的存在与存在者开始决定空间和时间的属性,当里尔克那海上的旗帜认出遥远的风暴,当这一首诗的作者将过往的空旷和止歇(歌唱过的黑马没有归来)与某种将至的暴力预感(狂风中的橡树就要被连根拔起)并置之时,文本便凝滞在两者间貌似(仅只是貌似)无声的一刻,成为“寂静”的坚硬铸型;——这是一种对于自我存在精神的命名。
来源:《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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