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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迪欧 | 阿尔都塞:没有主体的主体性

阿尔都塞:没有主体的主体性

作者:[法]巴迪欧

蓝江,译

文章来源于《社会批判理论纪事(第五辑)》

阿兰·巴迪欧(1937年-)

别去理睬那些无数的低俗的旁观者,对他们来说阿尔都塞不过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病例。在我看来,在他的著作中有两个观念主导着其研究,这个研究受到了国际上的热情关注——这是一个好的标志——但它已经步履维艰了。

第一个是在马克思主义之中给予其一个定位。

第二个观念是在他的著作中找寻一种主体理论。

在第一点上,我相信,直白点说,就是马克思主义不存在。我已经指出,席尔瓦·拉扎鲁已经在马克思和列宁之间设置了一个断裂,它们之间根本不是连续和发展性的关系。同样,在斯大林和列宁之间,在毛泽东和斯大林之间也存在着这种断裂。

毛泽东(左)与斯大林(右)

阿尔都塞再一次展现了其断裂的另一种目的。让这个问题变得更为复杂的是所有这些断裂的在类型上的存在差异。一旦我们不得不参看过去,所有这些都使得“马克思主义”成为一些政治独特性(sigularité)的历史的一个绝对不连续性集合的(空(vide)的)名字。

还有,注意到这点很重要,即曾被阿尔都塞所宣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计划已经被他所抛弃了。阿尔都塞在《列宁与哲学》中很完美地解释了马克思和列宁都没能开创一种新的哲学,但是一种新的哲学实践,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而且后者与政治有关。

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讲阿尔都塞视之为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案例”,或者将之作为马克思主义的“不完善”的明证,都无法深入理解阿尔都塞的著作 。为了深入理解阿尔都塞的著作,我们必须考虑到他自己理解的独特性以及他在整体上的目的何在。

列宁(1870-1924年)

因此,最基本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从我们认识的角度——能够理解阿尔都塞的独特性?如何做到这一点而毋须求助于一种先验性,以及名义上的马克思主义的先验性?

在第二点上,我的结论是清楚的:阿尔都塞没有主体理论,也永远不可能有主体理论。

对于阿尔都塞来说,所有的理论都是借助概念来推进的。但“主体”不是一个概念。这个问题在他的《马克思同黑格尔的关系》一文中得到彻底澄清。如:“'过程’概念是科学的,'主体’观念是意识形态的”。“主体”不是一个概念的名字,而是一种观念,亦即一种非存在的标志。不存在主体,因为只存在过程。

黑格尔

马克思

这个问题在我看来,用在阿尔都塞一些关于精神分析的段落中起主要作用的拉康来补充阿尔都塞是行不通的。在拉康那里有一个甚至具有本体论地位的主体的理论概念。拉康的主体存在是空与“对象小a”(objet petit a)耦合在一起的。在阿尔都塞那里完全没有那回事,对于他而言,客体(objet)甚至比主体更少存在。阿尔都塞写到:“客体=反射的主体之镜”。因此,客体是非存在的图像。在实效上,没有主体作用的过程和没有客体的过程是一样的。

在这种情况下,第二个基本问题是:如果没有主体,而只有一个没有主体的过程,我们如何从没有主体的过程的科学中,亦即在历史唯物主义形式下,从历史科学之中分辨出政治,很明显,而且也毋须将其退回到意识形态那里?

雅克·拉康(1901年-1981年)

现在,阿尔都塞一直坚信地认为,政治既非科学,也非意识形态。在1965年,他将政治实践同意识形态实践和科学实践区分开来。1968年,他解释说所有的过程都是“关系中”的过程,关系既是生产关系,也是其他关系:政治关系,或者意识形态关系,这里再一次将二者区分开来。

还有:阿尔都塞提出只有“革命的阶级战士”才能真正理解关系中的过程思想。因此,真正的过程思想属于那些从事政治实践的人。

最后,有三个要点需要从完整地把握它们的整体:第一,政治不同于科学和意识形态。第二,主体观念不能作为这种区分的基础。第三,只有通过政治实践,“关系中的过程”才是可思考的。

于是,让我们坚信所有关于阿尔都塞的“思考(pensant)”都必须从处理这两个问题开始,首先,他的研究的独特性问题,可以相信,这决不能简单看作“马克思主义”空的名字下的个案。其次,在其独特性之内,作为没有主体过程的政治问题,需要记住的是,在斗争层面上,政治过程可以单独来接近一般意义上的没有主体的过程是什么的思想。

让我们在这两个前提之上提出一些指导。

阿尔都塞言说的地方是哲学。像所有哲学一样,阿尔都塞的目标是提出自己的哲学定义。所有人都知道,阿尔都塞(至少)提出了两个哲学定义。

01 第一个是“理论实践的哲学”。这个定义是在辩证唯物主义范围内的思想过程的形式综合。

02 第二个是“同科学相对照的阶级斗争的再现(représentation de la lutte des classes auprès des sciences)”抑或:同科学直面相对(vis-à-vis)的政治再现。这个定义意味着哲学活动的基本条件是其依赖于政治,依赖于对政治澄清。因此,阿尔都塞的计划变成了在哲学断裂的支撑下,试图思考斯大林之后的政治特色。

为什么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准确地说,是因为在哲学中发生的一切都在其根源处与哲学的政治条件紧密相关。这样我们能从其自身内部来看待哲学,将之作为一种记录其自身条件的工具。尤其是一种新哲学的可能性或许会让其自身解码——尽管是以复杂的“转弯抹角”为代价的——为政治条件真实运动的内在的哲学索引。对于阿尔都塞来说,其希望是新哲学活动将会目睹在斯大林之后的政治里,什么处在逐渐变得可以思考的过程之中。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1878-1953年)

理解这个计划的微妙之处,关键是不要将其同政治哲学混淆起来,在这一点上,阿尔都塞提出的断裂涉及我们自己的元政治学的方向问题。阿尔都塞断然拒绝了那种认为斯大林之后的政治是哲学寓居之处的想法。事实上,只有政治的战士才能有效地思考政治上的新(nouveau)。哲学所能做的,就是在先前未见过的哲学可能性的演变中去记录在自身实践的基础上去思考的,政治的,已经更新的,“可思考性”(拉扎鲁的话)的标记。阿尔都塞非常清楚,无论谁宣布用哲学直接来思考政治(la politique)——最终被重命名为“政治性”(le politique)——都会简单地让哲学屈从于国家(État)的客观性。如果哲学能够记录政治所发生的东西,准确地说正是因为哲学不是政治理论,而是一种思想的独一性(sui generis)的活动,这种活动以真实政治的事件为前提条件(在阿尔都塞的词汇中,即阶级斗争的事件)。

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1918-1990年)

正是通过直接面对可思考政治的真实运动的测震学式(séismographie)功能的实施,阿尔都塞建构了一种特殊的处理方式,即哲学必须假定为:

01 哲学不是一种理论,而是一种独立的活动,一种在思想中进行区分的思考。因此,他绝不能将政治理论化。但它可以划出一条新的分区线,思考新的区别,这些新的区别检验着政治条件的“转变”。

02 哲学没有对象。尤其是从来没有为哲学而存在的“政治性”对象。哲学是一种行为,其效果严格来说是内在的。正是对实际上(in actu)新可能性的发现,让哲学面对其政治条件。

03 哲学是为了防范因其自身缺乏历史而将历史和政治(因此也是科学与政治)混为一谈的危险。哲学让政治性事件的非历史主义的感知得以合法化。

在所有这些观点上,阿尔都塞的哲学极富独特性,远远没有产生充分影响。每一种真正的当代哲学都必须从这些独特的问题出发,阿尔都塞也正是用这些问题定义了哲学。

可以看出,阿尔都塞的计划是通过在哲学活动之中的内在性效果来定位政治的,其计划的第一个阶段在本质上说是分离的秩序。这里的任务是展示政治如何将自己同意识形态和科学区分开来,为了做到这一点需要借助哲学性的行为(因此也是论题)。

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

对阿尔都塞来说,科学的特征是它对其客体的概念建构。如果在一般意义上的“客体”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观念(伴随着主体的非存在),在另一个意义上“客体”(这次在所有主体缺席的意义上伴随着“客观性”)设定了科学实践的核心。科学是一个无主体过程,但有客体,客观性是其特殊的标准。将政治同科学区分开来首先要认识到政治像哲学一样,没有客体,也不用隶从于客观性标准。阿尔都塞用“党性”、“(阶级)立场”或者“(革命的)战斗活动”等表达来设定政治的非客观性标准。

(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特征是其主体观念,其母体(matrix)是合法性,并将个体隶从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这就是“主体询唤”(interpellation en sujet)。关键是要注意到意识形态——其物质性是由国家机器赋予的——是一种国家至上主义(étatiste)观念,而不是一种政治观念。在阿尔都塞的意义上,主体是一种国家功能。这样,不会有政治性主体,因为革命的政治不可能是国家功能。

于是,整个问题就是这样:如果政治既消除了客体和客观性(政治不是科学)同时消除了主体(政治不是意识形态,他不是国家功能)的话,我们如何来确定政治的独特地位?在实践上,阿尔都塞明显通过一种不完善的模式,用两种方式来触及这个问题。

1. “阶级”和“阶级斗争”是不断控制政治的转瞬即逝的身份能指。它们是政治的名字。“斗争”一词表明没有政治性客体(没有客体的斗争),而“阶级”一词表明同样没有主体(阿尔都塞在历史领域中反对所有无产阶级主体的观念)。这种标准化的同一化严格来说是暂时的,甚至是可疑的,拉扎鲁提出的一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理由:“阶级”一词循环往复,指明了历史科学(它是其与客体建构有关的概念)与政治的矛盾。

2.借助诸如“党性”、“机会”、“决定”或者“革命战士”的表达,阿尔都塞指明包含在政治之中的正是也真的就是主体性秩序。

我们可以说,在这一点上,阿尔都塞把我们——不能说他自己认识到这一点——引向这里:即是否可能思考一种没有主体的主体性?还有,是否可能思考其景象不再是(科学)对象的没有主体的主体性?正是作为政治的内在的哲学标记的,没有主体的主体性之谜,引导了阿尔都塞界定的整个的拓扑形态(topographique)结构。

按照“已经都在那里”的信条,这种拓扑形态结构指明了三个本质要点:

01 唯物主义的经济决定性,提出了大众稳定性的原则。事实上,经济是客观性的图景和客体的领域,同时也是科学的领域。

02 想象性综合源于在名义上不存在的个体。这是主体的领域,也是意识形态的领域。这也属于国家的操作范围,它在国家机器的功能性存在(主要不是客观的)中“接管”了独一性的身体。

03 事件性的复因决定(surdétermination)[1]、灾难、革命、新生、变成主要矛盾的次要矛盾,这里有党性、战士的机遇。

[1] 中译注:在我国阿尔都塞研究中这个词经常被翻译成多元决定,这里与后来巴迪欧自己在《存在与事件》中的multiplicité(在巴迪欧那里多元是贬义,而对surdétermination确是支持的)概念冲突,因此译为复因决定。

抉择的瞬间的真实素材。复因决定将可能性加载在日程上,然而经济领域(客观性)是一种良序的稳定性,以及国家领域(意识形态主体性)让个体变成为其“功能”。多元决定是政治领域中的真理。真正来说,复因决定属于主观性王国(抉择、党性、战斗),即便其知道没有主体(诸如国家主义后果),也没有检验和建构任何客体(诸如在科学领域中存在的客体)。

如何在这里理解既没有主体也没有客体的“主体性”呢?在战斗的物质形式里和同质性思想的过程中,我们并不通过(科学)客观性来决定,也不沦为(意识形态)主体效果的囚徒。在复因决定的领域中(au lieu de la surdétermination),使这个过程平衡并导入可能性,这样做是为了与一个党派、一个方案一致,在这些党派和方案中,经济的客观秩序和主体的国家秩序都没有得到确定,但却可以在此情势中追寻到一个真实的轨迹。

阿尔都塞没有像拉扎鲁在今天做的那样,通过一种抛弃了哲学弯路的基本方法来思考这个领域。但他的确寻找了一种沉思的拓扑形态,这个拓扑形态拓宽了,或者如他所说“践行”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视野,让这个视野变得可能。但他不是直接地(实际上,阿尔都塞不是政治行动者),而是从哲学笔记的推论的王国中来得到这些。

马克思与恩格斯

当时这曾是一个宏伟的计划,直到今天,它仍然是我们知识工作的焦点。其令人敬仰然而仍未被命名的努力(思考没有主体的主体性),足以让我们为路易·阿尔都塞献上我们最严肃的敬意。因为正是他提供了走向这些难题的路径,他试图在所有的政治哲学之外,在政治条件下为我们的生活带来新的哲学效果。正是沿着他引领的道路,我们必须拒绝那些团结和共在的人道主义视角,它们将一种抽象的,最终政治的奴役性视角同权利的神学伦理学绑缚在一起。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们将下面的两种元政治实践献给阿尔都塞,即分别探讨“政治团结”和民主的观念。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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