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弦,现居南京,著名诗人、散文家,著有诗集《沙漏》《空楼梯》《石雕与蝴蝶》(中英文双语),散文集《菜蔬小语》《永远无法返乡的人》等。曾获诗刊社“新世纪十佳青年诗人”称号,《诗刊》《星星》《十月》《作品》等杂志年度诗歌奖,以及花地文学榜年度诗人奖、腾讯书院文学奖、柔刚诗歌奖、闻一多诗歌奖、徐志摩诗歌奖、十月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胡弦的诗歌直觉又隐忍、敦朴又嶙峋,通透又厚重。娴熟的意象布控力,自醒的创新写作,哲思理趣的深度挖掘,都使他的语言不再属于一般意义上的行文特点,而是和他的生命现象达成了一种同构关系,就像彭斯之于苏格兰方言一样,那些都是诗人骨血里的东西。
诗意始终在曲折中行走,被蓬勃放逐的多元引申性诗意,在胡弦的思想回旋出如砥的语速和精神气象,那些貌似不动声色的主旨“发动”始终有一股沉郁的精神力量支撑,那是诗人时刻处于唤醒的潜意识,是不断隐喻的暗示性象征的激发,突围循规蹈矩的传统诗歌文化属性,激发生命本身的现实意义。在胡弦充满奥秘的文本中,立象以尽意,始终在意象的“困境”中设象,并做到始终收放自如的阐释内在,这种神秘的生命呼应是永恒的,也不断释放着它们复杂而厚重的词根热能,和如火焰般明亮的诗歌情感。静置太久,它迷失在
对自己的研究中。
……一块块
把自己从深渊中搭上来。在某个
台阶,遇到遗忘中未被理解的东西,以及
潜伏的冲动……
——它镇定地把自己放平。
吱嘎声——
隐蔽的空隙产生语言,但不
解释什么。在灰尘奢侈的宁静中
折转身。
——答案并没有出现,它只是
在困惑中稍作
停顿,试着用一段忘掉另一段,或者
把自己重新丢回过去。
“在它连绵的阴影中不可能
有所发现。一阶与另一阶那么相像,
根本无法用来叙述生活。而且
它那么喜欢转折,使它一直无法完整地
看见自己。”
后来它显然意识到
自己必将在某个阶梯
消失,但仍拒绝作出改变。固执的片段
延续,并不断抽出新的知觉。
“……沿着自己走下去,仍是
陌生的,包括往事背面的光,以及
从茫然中递来的扶手。”
陈啊呢简评:
这的确是胡弦一首藏旨很深的诗,“空楼梯”引申的象征精神自带一种诗歌内部的召唤结构,“静置太久/它迷失在对自己的研究中”,当你在诗人铺设的舒缓语调中真正进入这思想介质的“空间”,某种直觉的浑厚似乎沉潜拉长了沉思。“一块块/把自己从深渊中搭上来”,无疑它假性的象征了个体生活和生命体验的原生态和不确定性,而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以“空楼梯”作为陈述的主体思想,并赋予它自我存在的精神观照,这也是诗人在彰显其私人化象征的语言魅力,“他表述而不指明,他指明而不命名”,诗人给读者留下了足够探索性的范式阅读体验。
“它镇静地把自己放平”,很大程度上楼梯的“空”是嫁接在叙事于时间的不断转换中得到渲染的,诗人一边再造一种形而上的因果关系,即“试着用一段忘掉另一段”,一边同时在嫁接某种人类普遍意义思想的觉醒。面对悬浮的“空”,诗人在它的情感内部安置了似乎若有若无的错觉,然而正是这样的“错觉”才不断推进一种身临其境的意识形态,“一阶与另一阶那么想像/根本无法用来叙述生活”。
当诗人赋予“空楼梯”思想质地的血液,自由和生命的意志力就不断破译其深藏的意味,当“后来它显然意识到/自己必将在某一个阶梯消失/但仍拒绝作出改变”其实也是推进中喘息未定的宣战,在理性与非理性中解开自觉性生活的深意,并在迷茫和困惑中“不断抽出新的知觉”,诚然生活现实中存在不可言说的隐忧,亦会迸发不约而同的昂奋之泵力,虚无相生,就如诗人用思想涤荡出了这“空”蕴含的生命经验之内在严谨的逻辑。“空楼梯”存在一种沉默精神也符合诗人的思想气质,诗人用思想触碰绵延的未解之谜的生活,反思一种获得感的“懂得”和具有现实意义的心理处境。
胡弦的诗总有一种难以企及的健硕的美学艺术精神,他始终维持在一种沉稳的思想情怀中,并具某种真挚弥满的精神气象言说。在“空楼梯”文本运用其独特的视角将陈述事物引领一种思辨勾勒,它具有个人意识的同时又具有开阔思想引领,最终还原“空楼梯”最大思想价值,这种价值通过读者的个人体验抵达其相对应知识领域以及它的提升度。“沿着自己走下去/仍是陌生的/包括往事背面的光”,诗人在不断沉浸式托举着主体感受,更多的是对立中的“自我”主观感受,一种深沉的穿透力让象征和气象的承载硬朗而厚重,亦在圆融慧思中开悟某种通达,“空”而不空的辽阔,犹如一口长气,接过这“从茫然中递来的扶手”,在地垒嶙峋的光影观照中,一个泛灵的“空楼梯”精神真容凸显,也在化万物而不言中体会诗人系统文本的精神深意。
沙子说话,
月牙安静。
香客祷告,
佛安静。
三危如梦,它像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刚刚跋涉到此地。
山脚下,几颗磨圆的石子安静。
一夜微雨,
大地献出丹青。
天空颤栗,
壁画上的飞天安静。
陈啊妮简评:
胡弦的诗具有“造景再生”的功能,景致的滋生更多的服务于最终思想。“沙子说话/月牙安静 /香客祷告/佛安静”。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广远,深度和冷峻的文本纵深,同时也凸显诗人的功底。 第三段诗人在造景的基础之上进行思想深度的转折。
“三危如梦”,这个“三危”作为象征之地,而如梦是一个追梦的过程,由此诗人引申出“它像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刚刚跋涉到此地”,这种引申很大程度 上具有“双层导向意义”。“山脚下/几颗磨圆的石子安静”,在这里石子的呈现也是时间与空间的跨 越及暗示性呈现。第四段和第三段诗人在刻意给文本整体思想“安静”定调于一种修行,在此的基础上进行一次“动态”着笔。
《敦煌》整首借鉴了象征主义手法,但其精神内核却在现实主义与虚无之间徘徊。它做到了深入浅出,雕饰和自然,文采和质朴,深沉与昂奋,其实都在试图驱动一种“空间”思想情感之内的“起飞”。神韵在词语的游离之间,“回声”在暗过渡之后平添一股深沉之泵力。胡弦善于从宏观体系思想纵深构图运笔,又躬身体察细微之物象的“心理”处境,在诗歌内部思想脉络间虚实相生又在精神情感之上腾挪粘合,这些都很自然的使胡弦的诗歌具备了一种大气度的“诗相”。
定风波
红粉乱世,关山鸡鸣,
灭门的大火中有人逃生,
十年,送葬的队伍出长安,
十年,君子报仇,
顺手把国家拉出火坑。
十年树木。北风急,琴未成,
传说里尽是不甘心的人。
陈啊妮简评:“定风波”是一个历史的观照,亦是诗人一种问津古今,自由血素诗意骁勇的精神塑形,独立感的景观叠印在文本中不断加深历史的幅度感:混乱,凄苦和仇怨。“红粉乱世/关山鸡鸣......”是史记背景下的推衍,从题目开始,诗人就首先设定了一个恢宏的动荡不安之中的凄苦意境,一个前程未讣,烽烟四起的远古横断面,众生流离失所,家园飘摇中的写实。
诗人不是为悼亡而诗,也不是情思哀苦婉意徘徊之作,“十年/送葬的队伍出长安/十年/君子报仇/顺手把国家拉出火坑”,它的基调是悲郁,是巨大悲悯人格才得以让诗人至切的苦难感深深地笼罩历史错综复杂的时代浩然。诚然诗人在潜意识里是用思想重走了一截历史的“心路”,就如这字里行间的挥戈劈剑,从词根流淌出了精神觉醒之黎明,用语言穿过那个残破的“国家”,精神的寻根是诗人悲郁抒情和思辨的强烈渗透,虚构的画面在历史长河中是凸显的,可贵之处是诗人用短短几行展开了历史阔旷的视觉,犹如一道强光打亮史记的墙壁。
“北方急/琴未成”,垂直下坠的落寞情怀让诗思涤荡某种深刻的“意难平”,“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在词根夯实史境的同构思想情感纵深,让我们感同身受地沉浸在宏观悲戚格调的诗绪中,“不甘心之人”有了英雄生命的情结,这是具备历史属性的。“传说就是英雄的英雄”,自古英雄皆寂寞,空杯自存“定风波”,借助历史非虚构的内在精义,诚然在某种悖论中诗人缩小了时间与空间的跨度,落笔于“意难平”的不甘心之人是谋求一种共情,这无节制的精神燃烧是恒久的,也是精神审美搅动的“余波”。
母亲
清晨的菜市场,一个老妇人向我打听非洲。
(她的小儿子被派往那里工作快一年了 )
而在昨天的晚报上,有个人要被枪毙,
他的母亲 在卖去秋的玉米,
拼凑 来这个城市的路费。
我想起一个天文学家的话:
白天也有星星,但看不见。
意思是:永恒的恩情总在暗处和反面,
一如相册里的母亲不咳嗽,没有脚步声。
寂静如此坚实,痛哭比悲伤更艰难万分。
陈啊妮简评:
诗人在《母亲》文本首先强有力的注入现世思想情感经验,一种同一命运的相知,体谅,共情和悲悯。这是具备社会人文情怀的情感区域,不仅仅是亲情血缘的激发,更多的是诗人对普世的慈悲善念。在二元对立的两个“母亲”所遭遇的呈现,“非洲”和“要被枪毙”的语境背景下,不在场的母亲有了无可选择的命运,这是悲剧性的,压迫感中自然构成的叙实,而“母亲”的“打听”和“凑够来这个城市的路费”颇具真实生活的关照,也瞬间让平凡的“母亲”形象有了朴实的情感揭示,即使诗人这样的呈现带有深深地悲凉氛围,而抵近残酷真相的冷叙事啜饮了人生荒凉,而诗人的眼睛捕捉的母爱细节愈加有韧性。
写“母亲”的诗很普遍,而诗人的独具匠心的异质化思想创作更显其理性诗歌抱负。诗人写实派生的隐喻情感调色是沉郁的,甚至窒息的疼痛扑面而来,“一如相册里的母亲不咳嗽/没有脚步声/寂静如此坚实/痛哭比悲伤更艰难万分”。诗人罗列的事实呈现,都在努力反衬带有生命和记忆痕迹的“母亲”形象,或者语言情感元素,直觉成诗,在一系列物象背后,诗人都藏着一双冷静理性的“眼睛”,对主观意象情感的相当克制,让“母亲”在“相册”里的寂静刻画出一种高度凝聚的痛感。
这蘸着饱满思念的语言可以拧出泪水,诗人将世相的悲悯聚焦转向“母亲”宣泄,在时间与空间的延展中,诗人庞杂而“诡异”的写作系统之肇始,即他在文本的起点就给文本设置了思想“心脏”和情感“血液”,“寂静如此坚实”,最大共情的痛苦是思念,爱而不得,还有对世相的巨大悲悯,接受语言的“劫难”,即拥有双重情感的痛。文本塑造的非虚构的“母亲”形象都真实的来源于生活,也让文本的思想接近本质属性的生命体验。
尺八
石头上行船到天竺,
针尖下种花又开过了小腹。
如果放不下仇恨,就去一趟阿拉伯;
如果放下了仇恨,就去古寺里做一只老狮子。
宿醉醒来,星空激越,
斟酒姑娘的手腕上,
有条刚刚用银子打好的大河。
陈啊妮简评:
“尺八”是象征深意中的,诗人深谙某种语言情感脉络走向,在深层意象碰撞中不断填埋诗思。“尺八”实则是一种古代乐器,有空灵之美。胡弦的语言造境功力是非凡的,也是轻质和异质化处理的,“石头上行船”和“针尖下开花”具备极致语义中的情感思绪精细化,即诗人写出了一种发自肺腑的“空灵之音”,这是语言的鼻息。
但是在静谧之后的复沓“仇恨”是重金属质的情感渗透,在诗人极力营造的寂寂无声中,又充满了奔突和挣脱的支配力量,在一动一静之间,内在的宣泄和骚动,沉潜和昂奋,诗人在冷抒情中不肯定也不否定,他着力寻找一种目标性的静观视角,灵魂和精神都是游荡的,“宿醉醒来,星空激越”,面对浩然世相和虚构世相的不动声色,诗人用蒙太奇的拼接,巧妙的场景转换完成了思想的撞击,意象的对撞和迅速切换是超验的,像在呼吸之间启发想象力去填补大幅度降落留下的空白,“用银子打好的大河”是具备精神共时价值取向的,诸如生与死,浮生未歇都是一瞬间的执念。
胡弦是有着自我话语支配力量的诗人,对每一个词根的思想情感都拿捏得很准,“尺八”是以象征意识形态呈现的,诗人更在高度克制的隐忍中流露某种宽宥,豁达的处世智慧。
照妖镜
那一年,李建病了,他父亲
在门楣上装了一面镜子。
李建刚满二十岁,在这之前,
患骨瘤三年,截掉了一条腿,
由于化疗,头有余发,面无血色。
他常挪着一真一假两条腿,
到我们办公室来谈足球,谈马拉多纳、米拉、克林斯曼。
他说,有个球员的左脚能拉小提琴……
而我们想的是,他右边的假肢
还能支撑他在这世上站立多久?
后来他病危,不再出门。
有一次,我看到那卸下的金属腿疲惫地靠在墙上;
还有一次,他躺在门前的躺椅上,天空中
神秘的光,正通过镜子那明晃晃悬挂的水银
朝他流淌;
他微闭双目,像个善良的鬼。
玛尼堆
穷人并不难过,只是
搬动较大的石头时有点吃力
把微风给穷人,让它领着他们
一遍遍抚摸熟悉的事物。
把风暴给神,把蔚蓝给神,把关于
这个世界的新感觉,
给神。
如果你忧伤,
漫天大雪都是你的。
而穷人只要剩下的:几块牛粪,一只
在雪中刚刚降生的羔羊。
长江轮渡桥旧址
1
无限江山,
留铆钉一排。
逝水逝水,
携螺丝三粒。
刚开始时,
它们咳嗽不停。
天长日久,
无药而愈。
2
那时它年轻,
好臂膀,
好力气,
送火车过江,
送戏子过江,
把一对私奔的小人儿,
送给乱世。
3
城北春暖,好风吹,
鹧鸪丢了翅膀。
老木头,
老钢铁,
粗砂过肠。
歌女唱新词,
不说悲伤,
一根柳条儿丢了故乡。
4
鱼龙涣散,
英雄落难,
月亮相伴。
波浪,一步一步将人世送远。
风停了,
淫荡的月亮去而复返。
5
铁锈爬上高架子,
野草下到水槽边。
夕阳如胆,
江上暮晚。
仇人多年不见,
匕首空闲。
6
乱云有分身术,
众花有摇摆心。
又一个时代过去了,
香樟树是未亡人。
陈啊妮简评:
无疑诗人胡弦的每一首诗都在摒除情感的高度冷峻化,常常在精微、具体、准确的词语运行轨迹中,沉浸式布局思想情感的附着力,而在诗人几乎划痕于无定的个性化语境搭建过程中,胡弦在诗歌语音的行走过程里始终巧妙的处于“消音”区,而在词形,句法的变化的高超技巧性中,诗思的剔透和厚重的立体层次感依然嶙峋可触。诗人理想的写作是慎静和有思想的处理直觉,以冷静和严谨的学者姿态进行语言的探索和构建。胡弦的诗风是质朴有力的,他所有的文本无不流露出一种足够的耐心、细腻和可以穿透纸背的洞察定力,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胡弦对于具象行动在场的精心设计,以及在象征,修辞和隐喻行文中不断的叠加式的语言包裹。
就如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可能在意象之后的思想承载就是下一个“柳暗花明又一村”。如《照妖镜》一首,诗中的主题并不复杂,对于主人翁“李建”的塑造有详有略,而在具体的细微处的刻画诗人是凸显人性光辉的,“他右边的假肢/还能支撑他在这世上站立多久?”。诗人罗列的“球员”始终在反衬某种不协调,以一个健全者的梦想来衬托“李建”思想的不僵化,这在思想层面的和解让诗绪定向于一种镜面化的凸显,也让主旨的思想轮廓趋于舒朗。“天空中神秘的光/……朝他流淌/他微闭双目/像一个善良的鬼”,在具有现实感的巨大悲悯面前,诗人大胆地敞开感觉的吸附力,“善良的鬼”像刀锋一样的意象瞬间划开思想的皮肤,让人性的善美在对比中无限开启,也有了某种沉重的悲悯感。同时诗歌从技巧上的精湛,到生命感觉的深刻就这样忻合无间地同时呈现了出来。对情感的拿捏,对语言的有效动作的控制,诗人始终在无声无息地放逐着诗意的最大阈值。
可靠的情感是对现实直接的感觉或接触的结果,总体来说胡弦诗歌的灵感是有神秘主义来源的,从他的诗歌体系可以提取大量象征深意的符号,以及个性化的精神标签。在轻质感的语系中(语言的通透性),胡弦是驱逐厚重象征、奇旎意象和华丽修辞的,他的隐喻也在明灭之间散发一种唯美的超验感。胡弦的语言简练,苛求到每首几乎没有一个多余的废词,隐喻若针尖对麦芒,是明晰中有凹凸颗粒的思想质地,这些都让他的语境充满世相的现实感和无限的精神包容力。
“如果你忧伤/满天大雪都是你的/而穷人只要剩下的/几块牛粪/一只在雪中刚刚降生的羔羊”《玛尼堆》。此首中诗人用充满灵性的“玛尼堆”赋予全诗点化的旨意,“把微风给穷人”让注定背负旷古悲凉的人间世相有了被挤压的事实依据,而不断深入灵魂腹地的是“把关于这个世界的新感觉/给神”。“刚刚降生的羔羊”则更加贴近基本的现实心理。可以确定的是,诗人经营意象的能力是出神入化的,以及在细微之处的思想打磨更是不容放过的,理解和通达都是精神的得道。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诗人胡弦的诗日趋浓缩、隐晦和有沉默的隐忧情感弥散,在现实断裂的地方,他的诗意就是放逐式的精神弥补,并始终服务于思想价值的诗学观照,超意志力的生命体验必然。对于时间的旷达,流逝中的苍悯,胡弦灵魂深处的“夕阳如胆/江上暮晚”是有泰然豁达的气度,“又一个时代过去了/香樟树是未亡人”,而这其中“有”与“无”的玄理,颇具禅家味道。“长江轮渡桥旧址”,实即是空,空即是实。物质和精神,在诗人笔下有了古老的解释,以及空灵悠远的合一之境,在概念化想象过程中,诗人使精神想象中的“轮渡桥”有了轮回“复活”的语息,并不断升腾而起一种历史生命生生不息的假想。
写作是沉思的生活(胡弦)
写作,是触摸生活深处那并非人人可及的零散片段,并把那感觉留住。
生活的价值,在于它被看见,被注视,不然,它就是白白流失的生活。诗歌的价值,在于诗人给生活打下个人烙印的能力,也即诗人在自己所处语境中对生活本质的表达能力。但厘清大众身份和个人身份间的区别并不容易,稍一混淆,诗歌就会陷入机械性的泥潭。
对于生活,诗人必须是个亲密的知情者。被理解的生活,远比正朝前滚动的生活重要。如果只是复述生活而毫无见地,就是盲目的写作。
诗歌必须深入精神领域,寻求那高贵的东西。诗人应当直面这个时代的精神,挖掘并整理它们,而不是交给其他人来处理。
要写好一首诗,得对生活有点紧张感才行。要用新的命名进行暗示,从中寻找新的道路和无限性。要发现被忽视的视角,精确地捕捉到物象,并触及其中蕴藏的精神实质,写出无法归类的东西。
诗的意义不在当下,而在其永恒性,也即历史纪念意义。文字有留证和艺术两种功能,诗歌主要对后者负责。
诗歌不是一种流行性、潮流性很强的艺术,它和生活的滚动有一定距离。它不一定非要寻求和生活同步,而是可以独立自足地发展。
边缘是一个更加广大的空间。实际上,不管生活怎么变化,对诗歌的需求永无止境。
生活的信息量过于繁复巨大,深思的目的在于学会牺牲。诗,归根结底是极其单纯的艺术,是对生活和语言的嗅觉、洞察力。敏锐的感觉是基本的诗歌哲学。
写作应当是一种挑衅行为,哪怕是自己正持有的写作观。
一首诗,应该有一个不能被描述的内部。但词语可以暗示出它的存在,并把它置于注视之下。
一个思考的人让一切都荒芜了。绝望的人没有故乡。而我,我知道海的存在,所以我能够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活下来。(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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