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特德·休斯 (Ted Hughes,1930—1998)
译者 / 赵四
《季节之歌》诗选
[英]特德·休斯 赵四 译
三月里的河
现在河流丰肥,但她声音低沉。
这是大海之大能陛下
微服巡游于座座村庄。
现在河流贫瘠。无歌,只一声稀疏疯人语。
冬季洪流将她败坏摧毁。
她蹲坐于湿污的两岸间,捋捻破衣烂衫、垃圾弃物。
而现在河流丰肥。深处的合唱团。
这是高耸的云层,天庭工作者,
去往大海度假旅行。
河流再度贫瘠。她形销骨立。
透过一缕漂白船骸之干枯假发,自枯枝朽木的贫民窟
她羞惭抬眼窥看。
现在河流丰肥,收集着保护、滋养之物。
雨带来肥沃,但她取走百分之九十九
只留百分之一给田地勉强度日。
而现在她贫瘠。现在她害着东风病*。
她蜷缩于洞穴角落。闹嚷嚷的太阳令她头疼。
她失却了所有的鱼。她打着寒战。
但现在她再度丰肥。她查看她的土地。
一窖藏不住的鳞茎毛茛溢出她的凹地,辉光闪闪,无法掩藏。
一条鲑鱼,一头纯银的母猪,
隆身瞥见了它。
East wind,英国的东风,是从欧洲大陆北部吹来的寒冷的风,相当于我国的西风、北风,因而总是带有寒冷刺骨的意味。英国的西风,则相当于我国的东风或春风,是和煦之风。
雨 燕
五月十五日。樱花满树。雨燕
突然现身在一根拉长尖叫声的银针
针尖上。“看!它们回来了!看!”而后它们飞走
在陡降的
受控尖叫刹车声中
绕过屋后,于樱花树下离开。消失了。
突然,忽隐忽现,天顶之上,三四只一群,
脆弱蚊蚋般一缕,盘旋寻觅,倾听
空气激冷——它们到得太早?俯冲的
强力推进器向左,向右,再一个忽闪,它们
斜刺里向下滑翔,颤动着找寻平衡,
然后猛然落下,消失
在榆树背后。
它们又完成了一遍,
这意味着地球仍在运转,创造
仍精神振作地醒着,我们的夏天
仍将完整到来——
还有这里它们也在,这里它们又来了
掠过院中的石头,它们迸发出
弹片四射的恐怖。咧着青蛙般大嘴,
戴着高速路护目镜,国际盗匪们——
在三四股铁丝般尖叫拧成的套牛绳上
相互交错争先
在它们死亡的飞车道上180度打轮急转。
它们猛击飞过,箭羽刚硬,
在凛冽空气中顺风转向,在房顶上空上下翻飞,
然后再次消失。它们冲飞的劳作余天空一点黑痣,
它们极端的、轻捷急停的疯狂
还有它们旋转的刀片翼翅
迸射进碧空,星点闪耀——
不再是我们的了。
老鼠洗劫了它们的巢,所以它们现在躲避我们。
现在它们绕着更幸运的房子飞
它们涌入傍晚的土路赛场,
竞赛它们谁更喧闹,厉声提速仿佛被烧着,
飞在头顶高度,剪过门口
以它们沉甸甸的极速,它们蝴蝶般的轻盈
它们过剩的能量,它们射向屋檐的嘭地箭击。
每一年的第一次尝试,几乎飞起来了
却不适应地摔落我们院中,
他东倒西歪地翻着筋斗想起飞。
无用的细爪支撑着蝙蝠似的爬行,牵累它周身胡乱摆动
像一只破碎的玩具,发几声细声细气的惊叫
直到我把他抛起——然后突然间他行云流水起来,
凭他弓起的双肩拥有的巨大泳游爆发力,
在它们已将生命还原为的命悬一线意义上
沿着失去信心的水平线溜走了,
坠毁在了树莓丛中。
紧随其后是厨房里几小时
火热的医院时光。长小胡子的地精野蛮人
安巢在了披肩里。明亮的没有图案的
窗帘,像一个天使,对我的这堆肉屑和苍蝇来说。
而后眼睑合拢。徒劳无功的爪子蜷缩着。
不可避免的死亡之缩微模型。
最后是葬礼
为我的小小阿波罗号的
残壳而举行——
烧焦的尖叫
被关进了它巨大的力量中。
一只鸽子
挣断它的细枝拴绳——跳上后背——
自由
将梦想猛然拉升进真空
翅膀窃笑。
另一只,羽毛零落,猛然甩动避开拉升。
他们全速冲飞树的迷宫——
几乎禁受不住的爱的重量。
或是现在——
一对神庙舞者,魔力附身,
被神圣力量左右
经历疯狂、庄严的抽搐。
血肉情欲和血的壮观
之两只海豚
它们跃起的弧拱
和俯冲入海,以及缓缓喷射的激情爆发。
现在激烈地离去
乘着爱之鞭的长蛇
在母马和种马群的燃情耀亮中。
现在平息下来
盘绕在枝干上
沸腾的泡影消融,头重脚轻地摇摆着
进入一与多的统一中。
获 月*
火焰红的月亮,获月,
卷上山岗,缓缓弹起
一只巨大的气球,
直到它起身,仰面沉下
躺在天底,像一枚西班牙金币。
获月来临,
悄声嗡鸣穿越天空,像巴松管乐。
地球终夜应答,如低音鼓。
于是人们不能入睡,
于是他们出门到榆树和橡树的
跪伏夜祷处,在宗教的静穆中。
获月来临!
所有被月光涂亮的奶牛和绵羊
仰头凝望着她,呆若化石,当她膨胀
溢满天空,似乎又红又烫,
正越来越近地航来,像世界末日逼近。
直到麦子僵挺的金色麦田
高呼“我们熟了,割吧!”河流
自熔化的山岭汗涌而出。
Harvest moon,指收割、收获之月——九月的月圆夜,相当于中国的中秋月。
七 愁
秋天的第一愁
是花园缓慢的告别
它在暮晚中伫立如许久——
一朵褐色的罂粟花首,
一枝百合的茎秆
仍不能离去。
第二愁
是山鸡空空的趾爪
与他的兄弟们一道,悬挂于钩。
林地的金黄
已折叠进羽毛
其首被塞进袋中。
第三愁
是召集了鸟群的太阳
缓慢的告别,现在它收集
黄昏的分秒,
日暮图景的金黄、
神圣底色。
第四愁
是池塘业已变黑
被摧毁、沉陷的水的城市——
甲壳虫的宫殿,
蜻蜓的
地下墓穴。
第五愁
是林地缓慢的告别
它悄悄拆除了它的营帐。
某日它走了。
只留下一些垃圾——
柴禾,帐篷支柱。
第六愁
是狐狸的哀愁
猎人的乐事,猎犬的欢欣,
蹄爪沉重抓挠地面
直到大地接受了狐狸的祈求
关上了她的耳朵。
第七愁
是朱颜的缓慢告别
皱纹满布的脸看向窗外
这一年收拾起行装
像一个为孩子而建的露天游乐场
而今破败凋敝。
椋鸟驾到
一大群,来自亚洲北极区
黑压压的夜幕降临,耳中隐隐
是盘旋天空的压力低鸣。
涡流变得更稠,更暗。
菌群旋风,一团小恶魔翻滚
从地平线上的一个洞里涌出
倾覆整个农场,令其暗无天日。
现在是群情沸腾跳蚤的特写。
现在是一阵寂静——
末日恐慌的这群谛听了一瞬。
然后,轻轻一声轰响,它们将你卷入
其精神失常,汇聚起一个逃出生天的摩天轮
噩梦——尼亚加拉瀑布
扇动着上举的轰鸣双翼——复归坍塌
于神经质的原子们
无法操控的重量。
他们是自作聪明者的
下意识,头发油光水滑,昂首秀出喉结,
星期天烟囱上的椋鸟。
这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歌者,
意大利范儿,着大马士革缎,标志性的,
抖动他的轮状皱领,用他已臻于完美的
下落炸弹的尖啸声
刺穿五月时光——或是让自己发疯
陷入毛发蓬乱的哥特式癫狂,
用它尖喙的锡管笛,咔嗒嗒敲他的骨,
吮吸他的脑子,用他的血漱口*——
哦,这型男*!
突然间,如此一把赤裸裸的“听”之匕首!
接下来——冲下去扑抢面包
像猫一样尖叫
你的后腿灵活,蜥蜴一般
一脚反弹球,踢翻这群麻雀——
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斗鸡眼的老大,
黑身体里满是热血滚滚的红宝石
有炭疽*热在你的指甲下。
(你的指甲下,闪闪的红宝石细晶。)
更新读者感知觉系统的魔术师
(译后记)
赵 四
轻轻一声轰响,它们将你卷入
其精神失常,汇聚起一个逃出生天的摩天轮
噩梦——尼亚加拉瀑布
扇动着上举的轰鸣双翼——复归坍塌
——《椋鸟驾到》
……一阵风潮、骚动
腾卷南方
那光亮如银的
紫罗兰丝绸——那是自英格兰
所有文雅哺育的
郡中世家提升起的
一派温柔。
当燕子剪断约束住世界的弦索
斑尾林鸽拍打翅膀几乎翻着跟头飞行
你只是无法点数紧随其后混乱中的万物
像整个马戏团随着铁环满地翻滚
掠过院中的石头,它们迸发出
弹片四射的恐怖。咧着青蛙般大嘴,
戴着高速路护目镜,国际盗匪们——
在三四股铁丝般尖叫拧成的套牛绳上
相互交错争先
在它们死亡的飞车道上180°打轮急转。
它们猛击飞过,箭羽刚硬,
在凛冽空气中顺风转向,在房顶上空上下翻飞。
然后再次消失。它们冲飞的劳作余天空一点黑痣,
它们极端的、轻捷急停的疯狂
还有它们旋转的刀片翼翅
迸射进碧空,星点闪耀——
不再是我们的了。
《季节之歌》(Season Songs)
1975年初版本
她们就这样赢得了她们的王国。
然后她们穿戴金甲,准备加冕。
每一位都带刺、披羽,如一支柔美的武器,
戴上她之王国的王冠。
然后全部女王们的遍布田地
回旋在一场舞蹈中
和她们看不见的舞伴,风
天地间一个独舞者。
大麦就是这样传承下了大麦王国。
因为大海是一艘航船的根
因此地球也是我的根。
当树身的膨隆(海浪的翻涌)从榆树顶托起乌鸦
树干和桅杆都是我的家,它们摇晃我,它们提供我给养。
现在是群情沸腾跳蚤的特写。
现在是一阵寂静——
末日恐慌的这群谛听了一瞬。
然后,轻轻一声轰响,它们将你卷入
其精神失常,汇聚起一个逃出生天的摩天轮
噩梦——尼亚加拉瀑布
扇动着上举的轰鸣双翼——复归坍塌
于神经质的原子们
无法操控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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