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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中国诗人批判之四:张枣

张枣,当代最杰出的的汉语诗人之一,拥有最成熟的诗歌技艺,或者说天分。少年时来到四川,成为四川诗人群落的一员,这让张枣如鱼得水,在切磋诗艺的日子里,诗人们一起成长。诗人柏桦对此有评价说:“他二十出头写出的《灯芯绒幸福的舞蹈》,就足以令他的同行们胆寒。”当然柏桦想不到后来的张枣变得陌生,不幸的生活足以改变一个人,哪怕他是天才。

《镜中》一诗,是张枣广为流传的作品。“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危险的事固然美丽\不如看她骑马归来。”据说,诗人张枣对自己这首早期的作品《镜中》不以为然,可能过于流畅柔美,而张枣对诗歌的野心并不止于此。继承传统又别出新意,“我将被我终生想象着的\寥若晨星的\那么几个佼佼者\阅读,并且喜爱。”

诗人北岛赞誉为:张枣无疑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奇才。他对语言本身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敏感,写了不少极端的试验性之作,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无论如何,他对汉语现代诗歌有着特殊的贡献。张枣的诗,细密而优雅,理性而舒展,乃是用心打造的珍品。以一颗敏感的心去触摸世间的万物,留下精致奇妙的抒情之思。“我要衔接过去一个人的梦”,“我的梦正梦见另一个梦呢”,也许只有在梦里,诗人才能真正抵达神秘而不可言说的终极所在。

读张枣的诗,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早期诗作的唯美与诗意,与柏桦的某些诗相仿佛,带着某地的潮湿、颓废气息,静静地守在一隅之地,自有风骨。在回环往复的咏叹里,诗人不断地追问:“那使人忧伤的是什么”或许就像是诗人笔下的“早晨的风暴”,“消逝的是早上的那场风暴\更远一些,是昨夜的那颗星星。”这或许也就是诗人钟鸣在纪念张枣的《诗人的着魔与谶》所说的:“张枣的诗写得非常有趣”之意思吧。

他的诗,一开始就以不可言喻的词语光彩,走入神灵居住的世界。凭借诗人对感觉、幻象、声音、色彩乃至气息的细微体察,建筑起个人性的幽美、阴郁的诗歌禁地。其实张枣的很多诗歌,我们并不能理解,那是一个无法企及的玄想之所,他看到了我们常人未曾看到的虚幻或实像。诗人活在自己的词语里,“醉心于影子和明净空气里的衣裳。”“从翠密的叶间望见古堡\我们这些必死的,矛盾的\测量员,最好是远远逃掉。”然而卡夫卡都没能逃掉命运的安排,诗人又如何呢。

作为一个流居异国的诗人,自我放逐,如何在他乡用母语写作,张枣以其诗歌作出了实践。“只有连击空白我才仿佛是我\我有多少工作,我就有多少\幻觉。请叫我准时显现。”这显现的是“虚无、陌生与孤独”,亦正是这些元素,让张枣的诗区别了乐观派诗人浅薄苍白的呓语,还原了语词的初始意义。他的诗歌给后来人提供了写作上的经验与秘密,恰如批评家张光昕所说的:“用韧性十足、风华绝代的古典诗歌精神为现代汉语疗伤,恢复元气。”

据说张枣在德国的后期生活十分糟糕,几乎不写诗了。诗人钟鸣说,他后期生活的紊乱,证明了他的绝望与放弃,同时,也证明了原来对他期望很高的人,也完全放弃了他。人世间的事往往如此。“越是急于整理凌乱\东西就越倾向于破碎。”诗人在现世的存在需要强大的忍耐力与适应能力,生活里诗并不重要,而很多诗人以为诗歌就是全部。德国汉学家顾彬在张枣去后写讣闻说,他是一个天才,但他没有珍惜自己的才华。

当我们想起诗人的时候,故园的花木已然萧索。很快就是秋天,而很快我就要\用另一种语言做梦;打开手掌\打开树的盒子,打开锯屑之腰\世界突然显现——这是张枣在《卡夫卡致菲丽丝》的诗句,仿佛咒语,世界突然显现,诗人突然离世而去。这一切都构成了“幸福的舞蹈”之不易,“我用手指清理着落花\一遍又一遍地叨念自己的名字,仿佛。”或许,正像最初的玫瑰,让人一病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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