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棣的诗《春树之死》

椿树之死

——为袁庄而作

像是为了让我习惯某种事物似的

椿树死了

它是离我的窗口最近的一棵树

近得像我的眼睫

在我的唇上洒下荫凉

我的窗外曾有一片完美的林子

梅树、枣树、桃树布置着

想象的花园。刺槐、白杨

梧桐和活着时的椿树

是挺拔在生活边缘的精神的防护林

当风穿透这些树时

我喜欢用大木桶

接住它们在耳边的沙沙鸣响

而当我拎起木桶

会感到自己像是在偏僻的山脚下

如果还有风，还有木桶

还有沙沙鸣响

被像水那样接住、畅饮

这里面可融汇有它的声音

就在四月初，我还见过

它紫灰色的枝桠上

吐出新芽，像往年一样

我还动过某种念头

我对朋友们许诺：等那些新芽

再长大些，就可用竹竿打下

和新鲜鸡蛋新鲜地炒在一起

制造一起美味事件

这是我的拿手菜。而现在看着它的样子

我想我最终也不过是另一个更有名的厨师

——死神的拿手菜之一

它死了

可是，一抬眼，它还在那里

还像其它的树那样挺拔

带着从光线里偷来的神态

植物的死亡一旦触动人性

就不再真实

此刻在那些V形枝桠上

替代一片树叶的，是几只麻雀

如果曾有一把斧子

用来对付春天，那么它就是一道

利索的斧痕。如果一切发生在冬天

我也许根本就看不出来，或者

我惊愕的面容会被其它情感所代替

但现在是夏天，我惊愕的面容

将保留一段日子：没什么东西能取代它

19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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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