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施今墨药对探讨失眠病机

作者 / 李智 北京同仁堂中医医院中医科

名医施今墨苦心钻研中药药性药理，擅用对药，他创制了很多对药的使用方法，效如桴鼓，惠泽后世。作为施今墨之子施小墨的学术继承人，我们发现施今墨治疗失眠常用的6组药对分别是龙骨配牡蛎、远志配石菖蒲、黄连配阿胶、茯苓配茯神、肉桂配黄连、珍珠母配磁朱丸。其立方之道，治法超然，乃概言失眠病机辨治六法也。

1 龙骨配牡蛎

龙骨配牡蛎，其病机属肝火扰心，乃因肝失条达、气郁化火、扰及心神。症见不寐，性急易怒，头晕头痛，目赤口苦，口渴喜饮，小便黄，大便秘结，舌红苔黄，脉弦数，治以疏肝泻火、清心安神。施今墨将此药对用于兼有血压高、工作压力大等患者，有降血压、治头晕之效。

龙骨味甘涩、性微寒，入心、肝经。龙骨为化石之属，平肝潜阳，镇静安神，敛汗固精，止血涩肠，生肌敛疮；牡蛎入肝肾经，质体沉重，为贝壳之类，善敛阴止汗、涩精止带、软坚化痰，两药配伍相互促进，镇静安神，育阴潜阳，软坚散结。龙骨养阴之中潜上越之浮阳，牡蛎滋阴之中摄下陷之沉阳。正如张锡纯云：“人身阳之精为魂，阴之精为魄。龙骨能安魂，牡蛎能强魄。魂魄安强，精神自足，虚弱自愈也。是龙骨、牡蛎，固为补魂魄精神妙药也。龙骨入肝以安魂，牡蛎入肺以定魄。魂魄者心神之左辅右弼也。”现代药理研究显示，龙骨、牡蛎的主要成分是钙。当低血钙时，神经肌肉兴奋性增加，容易出现心慌、失眠、头痛等症状。

2 远志配石菖蒲

远志配石菖蒲，其病机属痰热扰心。症见不寐，头昏目眩，胸闷痰多，吞酸恶心，心烦口苦，苔黄腻，脉滑数，治以化痰清热、和中安神。施今墨将其用于喜食肥甘厚味、血脂高的肥胖患者，乃因中医认为鱼生火、肉生痰，肥甘厚味、饮食无度之人常为痰湿体质，易致肥胖。

远志味苦辛、性温，入心肺经，既能宁心安神，治失眠惊悸又可止咳去痰、化痰开窍，治神昏痰迷、咳嗽多痰等；石菖蒲味辛、性温，通九窍、明耳目，辟浊化痰，活血止痛。其作用有三：一是芳香化浊，醒脾开胃；二是行气化滞，消胀除满；三是疏肝解郁，宁心安神。远志配石菖蒲出自《圣济总录》远志汤，加入龟板、龙骨乃《千金要方》的孔圣枕中丹。施今墨习惯用焦远志，即远志炒焦可减少皂苷成分，以避免刺激胃黏膜而引起的恶心。

3 黄连配阿胶

黄连配阿胶，其病机属阴虚火旺。症见心烦不寐，头晕心慌，耳鸣健忘，腰膝酸软，五心烦热，口干津少，舌红少苔，脉弦细，治以滋阴降火、养心安神。施今墨将其用于神经衰弱或更年期失眠获效良佳。

黄连苦寒，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以泻为主；阿胶甘平，补血止血，养阴润燥，以补为要。两药配伍，出自《伤寒论》的黄连阿胶汤，一清一补、清热滋阴，治阴虚火旺而致的心烦失眠。施今墨将此方用于经常熬夜、喜食辛辣等易耗伤阴津的患者，并建议其改正不良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

4 茯苓配茯神

茯苓配茯神，其病机属心脾两虚。症见多梦易醒，头晕目眩，心悸健忘，肢倦神疲，纳差，面色萎黄，舌淡苔薄，脉细沉，治以补养心脾、养血安神。

茯神味甘淡、性平，入心、脾经。因其抱木心而生，故入心者导心经之痰，以开心益智、镇静安魂；茯苓甘平，擅健脾除湿。《本草经疏》载：“茯神抱木心而生，以此别于茯苓。《别录》谓茯神平，总之，其气味与性应是茯苓一体，茯苓入脾肾之用多，茯神入心之用多。”

5 肉桂配黄连

肉桂配黄连，其病机属心肾不交。证见心烦不寐，入睡困难，心悸多梦，头晕耳鸣，腰膝酸软，潮热盗汗，五心烦热，咽干少津，男子遗精，女子月经不调，舌红少苔，脉细数，治以阴潜阳、交通心肾。

肉桂入肾、脾、心、肝经，气味纯阳，辛甘大热，善走肝肾，大补命门之火，温补脾肾阳气，益火消阴，用于治疗肾阳不足、畏寒肢冷、尿频遗尿、阳痿以及脾阳不振、脘腹冷痛、食少便溏等症。黄连入心、肝、胃、大肠经，因其大苦大寒为泻心火、除湿热之品。两药配伍，出于《韩氏医通》交泰丸，寒热并用，相辅相成。肉桂温热，擅长和心血、补命火；黄连苦寒，善于清心热、泻心火。清·王世雄取黄连、肉桂用药比例10∶1，意在沟通寒热，以防格拒。李时珍曰：“一冷一热，一阴一阳，阴阳相济，最得制方之妙，所以有成功而无偏胜之害也。”

6 珍珠母配磁朱丸

珍珠母配磁朱丸，其病机属心胆气虚。症见不寐多梦，易于惊醒，胆怯心悸，遇事善惊，气短倦怠，小便清长，舌淡，脉弦细，治以镇惊安神。施今墨亦将其用于兼有心慌、心律不齐等患者。

珍珠母味甘咸、性寒，入心肝经，既能平肝潜阳、清肝明目，用于肝阴不足、肝阳上亢所引起的烦躁头痛、眩晕耳鸣、失眠等症，又治肝虚目昏、视物不明以及肝热目赤等症，还能定惊、制酸、止血。磁朱丸出自孙思邈的《千金方》，由磁石、朱砂、六神曲组成，能滋肾明目、镇静安神，可用于治疗失眠心悸、寐而不实、视物昏糊等症。珍珠母平肝潜阳，镇心安神，散翳明目；珍珠母、磁朱丸之配伍，还常用于治疗青光眼、高血压、动脉硬化等。

7 典型病案

刘某，女，34岁，10年前失恋受到刺激，暴饮暴食，体型肥胖，此后经常头痛、睡眠差，经过中西医治疗未见好转。去年因工作紧张，连续熬夜，大病卧床7个月，头晕心慌加重甚至彻夜不寐，每日服用安眠药，之后出现面部浮肿、食欲不振。西医诊断为重度神经衰弱。再次中西医治疗头晕、心跳好转，失眠未改善，易惊醒，心神不安，心疑多虑，痛苦万分。2015年2月3日初诊：患者颜面浮肿、神色萎靡、舌苔薄黄、脉微，辨证属心脾两虚、痰热扰心。由于患者精神受到刺激，工作繁重，劳逸失调，日久心气亏损。心主血脉，心血不足，大脑失养，暴饮暴食，伤及脾胃，脾虚生痰，痰蒙清窍，头痛头晕，最终难以入睡，治以养心安神、化痰清热。处方：生龙骨30g(先煎)，生牡蛎30g(先煎)，炒枣仁30g，炒远志10g，石草蒲10g,茯神10g，茯苓20g，麦冬10 g，百合10g，夜交藤15g，生甘草6g，水煎服14剂。2015年2月17日二诊：服药14剂不服用安眠药也可以入睡，但入睡时间短、多梦、易惊醒，动作时心跳气短，浮肿较前减轻，自觉口干，五心烦热，盗汗，舌尖红，大便干，遂加清热之品。处方：酌加黄连20g，阿胶10g(烊化)，栀子8g，淡竹叶15g，30剂水煎服。2015年3月17日三诊：前方服用30剂浮肿消除，失眠改善，夜间多梦消失，头晕减轻，心慌心悸减轻。处方：浮小麦30g，合欢花10g,30剂水煎服。2015年4月17日随访已获愈。

8 讨论

失眠在现代社会中比较普遍，由于生活节奏加快，竞争加剧，失眠约占成年人口的10%～20%，严重危害患者的身心健康。病案中刘某因失恋暴饮暴食，伤脾生痰湿，痰蒙清窍，头晕头痛。患者平日用脑过度，劳逸失调，日久心血亏虚，脑失濡养，难以入睡形成不寐症。方中龙骨、牡蛎疏肝泻火、清心安神，石菖蒲、远志清心豁痰，茯苓、茯神健脾养心，黄连、肉桂沟通寒热、以防格拒。再配以百合、麦冬滋阴，夜交藤、浮小麦、合欢花疏肝解郁、调畅气机，诸药配伍而获显效。施今墨6组对药以示失眠的病机，其组药用法巧妙，非临证不足察其效，非读书不足叹其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