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山海经叙》详注
一
天天新注
世之览《山海经》者，皆以其闳诞迂夸，多奇怪俶傥之言，莫不疑焉。①尝试论之曰，庄生有云：“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吾于《山海经》见之矣。②夫以宇宙之寥廓，群生之纷纭，阴阳之煦蒸，万殊之区分，精气浑淆，自相濆薄，游魂灵怪，触象而构，流形于山川，丽状于木石者，恶可胜言乎？③然则总其所以乖，鼓之于一响；成其所以变，混之于一象。④世之所谓异，未知其所以异；世之所谓不异，未知其所以不异。何者？物不自异，待我而后异，异果在我，非物异也。⑤故胡人见布而疑黂，越人见罽而骇毳。⑥
注释：①《山海经》，中国古代名著。地理书，内容多神话寓言故事，一般以为是刘向、刘歆父子整理成书。郭璞的《山海经传》是最早的注本。闳诞迂夸，广博而虚妄。俶傥，卓异。犹倜傥。疑，据上下文知，疑此书胡编乱造，缺乏真实性。②庄生，庄周。引语见于《庄子·秋水》，原文是：“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郭璞的意思是，我在人们对《山海经》的阅读感受上看到了庄子的话确有道理。③这节意为宇宙之间千奇百怪，永远也说不完。廖廓说广大，纷纭说众多，煦蒸说变化莫测，区分说差异，浑淆即混淆。濆薄即喷薄。濆同喷。流形即变化形态，丽状即附丽形状。触象而构，指游魂灵怪依附于山川则成山川，依附于木石则成木石。魂灵怪犹今说妖魔鬼怪。恶，何。④乖，不同。响，声音。象，图像。⑤，世之所谓异与不异，一般人都是知其然则不知其所以然。为什么呢？因为异与不异，不在外物，而在自身。这就是所谓“物不自异，而待我而后异”。今天看来，这完全是主观唯心主义的说法。联系前文所说，结合生活经验，这样的说法在中国文化中也比比皆是。可以概括见句话，凡是奇谈论，都是少见多怪。见得多了，就会见怪不怪。西方人说，太阳底下并无新事，也可以如是理解。物无新旧，待我而新旧。为释是理，下文再举例说明。⑥黂（fén），麻布。现代说布，即织物。麻织物古代叫絺，棉织物叫布、丝织物叫帛。因布帛较珍贵，所以后世作为货币用。胡人因为不懂布，所以怀疑或者是麻布假冒。罽（jì），一种古代毛毯。是胡人用羊毛等织成，而越人无知，会怀疑是不是用其它细毛织成。骇，害怕惊慌。毳，细毛。联系惊骇，这里应该指人体的细毛。胡，泛指北方少数民族。越，泛指南方少数民族。《淮南子·俶真训》：“六合之内，一举而千万里。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也。”高诱 注：“肝胆喻近，胡越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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