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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看雪》三奇

 《湖心亭看雪》三奇

《湖心亭看雪》是语文版八年级下册第七单元的一篇文言文。作者张岱,明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明末清初,张岱好友祁彪佳,拒绝清朝贝勒礼聘,自书绝笔诗沉水而死。理学大师刘宗周,不启封退回贝勒聘书,告诫儿子在清朝“不应举,不做官”并绝食而亡。明末文学家王思任,誓不朝见清朝贝勒,闭其大门书“不降”绝食而亡。(佘德余《都市文人——张岱传》)朝代鼎革,山河巨变,不少人选择和明朝一起沉入历史洪流。生于钟鸣鼎食官宦世家的张岱没有殉节,明亡之后,他抱着“国亡,史不亡”的心态避迹山居,著书以终。

《湖心亭看雪》选自《陶庵梦忆》,是张岱在明亡入山之后的作品。半生繁华、半生落寞的张岱将对故国往事的怀恋,以浅浅的笔触融入了山水小品,全文不足两百字却意蕴丰满,结尾以一句笑谈戛然而止,余韵却在篇外。这篇短文既有作者早年遗世独立、任性不羁的影子,更融入了兴衰更替、沧海桑田的感伤。让我们一起于文字之中品味三奇,以寻其旨,以品其心。

一奇:向绝处行

这是一次旅行,时间是“崇祯五年十二月”。崇祯是明朝年号,是他对故国任性的思念。“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西湖经历三天大雪后,呈现出人声鸟声俱绝的肃杀和冷寂。“是日,更定矣”,“更定”被解释成晚上八九点或凌晨四五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时候没人。张岱出发了,天寒地冻,万籁俱寂,风冷夜深。除了开船的“舟子”,他谁也没带,大约是不想任何人打扰。他一定是觉得冷了,“拥毳衣炉火”,但寒冷已经不能阻止他独抱冰雪的兴致。他要独往湖心亭看雪。是时,是地,是景,都不会有人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但张岱偏要兴致勃勃主动前往。他要的就是这种绝境,隔绝繁华;要的就是这种绝静,阻绝人籁!

张岱在《自为墓志铭》中曾这样自述:少为纨绔子弟,极爱奢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张岱喜欢的事是:精妙的庭院,灵巧俏丽的丫鬟,繁花和少年,华丽的衣裳,骏马奔跑的姿态,华美的灯,烟花在幽蓝的夜空中绽放,还有梨园歌舞,锣鼓吹打,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开金黄的橘子,新绿的茶叶在白水中缓缓展开……他喜欢被围绕在浩大的人群中欣赏花花世界,但当繁华落幕,天地大静,收视反听,默坐静思,其中亦有张岱。人人喜欢热闹,但不是谁都能挨到热闹散了、繁华尽了。

此时,西湖歌舞已休,俗世繁华早已落幕,剩下的只有一片绝寂。张岱在《明圣二湖》中对西湖有一段独到的评议:

若西湖则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媟亵之矣。人人得而媟亵,故人人得而艳羡;人人得而艳羡,故人人得而轻慢。在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晴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

西湖繁花似锦的艳丽、红荷映日的娇羞、莺歌燕舞的热闹、秋水如镜的迷人,人人争睹;然而谁想看她大雪初霁、冷落寂寥、冰寒孤绝的沉默?只有张岱。

二奇:赏空之景

他来了,所见是“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凝霜的雾气与湖面上雪花、水气混成一片,云山苍苍,天水泱泱。三个“与”字,营造出一种天人合一、自然浑成的境界。真的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好一幅清静苍茫、磅礴浩渺之景。小舟缓行,船桨划开冰冷的水面,发出寂寞的声响,但见“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极目望去,茫茫雪景中隐隐露出长堤的一道痕迹、湖心亭的一点轮廓,似真似幻,似有似无,依稀恍惚。这是随波逐流的人所无法欣赏的西湖奇景。极目远眺,天与云与山与水,湖与亭与堤与舟,共同构成了一幅恬淡的水墨山水画。鸿蒙天地,自己也成了风景。清新淡雅之感,超凡脱俗之神,跃然纸上。

悠远博大的寂寞,痴迷了张岱的眼睛。他绝虑凝神,无欲无念,独赏这天地静穆中的生动与壮阔。浩渺天地,唯余一舟,极广大与极渺小的强烈对比中,人只有臣服。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的苏轼,曾借客之口表达“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悲怆和无奈,而此时张岱是锦衣玉食、宝马轻裘的世宦公子,悠游西湖的他莫非早已在冰天雪地中一窥盛衰无常,一切皆空的结局?天人合一的静穆空灵中,一种宗教的理趣油然而生。能在西湖的空寂中欣赏这世俗之外的闲情雅致的,只有张岱。

三奇:遇人而回

张岱登上了湖心亭,却见有人已捷足先登,“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有人正煮雪烹酒,铺毡对饮,天地不再清静。对此,张岱的情绪并无直表,我们来看几个细节。

与天地对话的静赏被打断了,但对方毫不知情,“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凑够了热情的张岱只想独享冷清,却遇到两个热情的人。“大喜”的是金陵人而不是张岱;他大约想走,但对方“拉余同饮”,为什么要“拉”呢?这表示张岱并没有很愿意要与对方畅怀痛饮;盛情难却,作者只好“强饮三大白”作别,对方是“拉”着他“同饮”,所以作者只能“强饮”(尽力喝下)而非“痛饮”;作者询问了对方的姓氏,只听说是金陵人,客居于此,而自己并无留下任何言语,也就说明作者并无结交深谈之意。接着张岱匆匆而回,看完同一片风景,回到各自的世界。孤独而来,孤独而归。

文末以舟子的话收束全文,“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痴”,《说文》:“不慧也。”本义是傻,引申为迷恋、专注等义。然而仔细分析,张岱与金陵人的痴仍有不同,同是大雪夜来到湖心亭,一个是为了独赏天地,一个则是为了饮酒交心,但在舟子的眼里,他们都已经够独特,够“痴”的了。然而,能抛开一切,独自去邂逅一场寂寞的,只有张岱。

张岱在其《陶庵梦忆》一书的序言中曾写下这样的文字:“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今当黍熟黄粱,车旅蚁穴,当作如何消受?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向佛前,一一忏悔。”残梦最真,旧境难忘。在《湖心亭看雪》中,张岱用简淡的笔墨整理前朝往事的碎片——碎碎道着那景,那人。宛如一个白发老者自叙往事,有重温的美好,也有已逝的悲凉。那次想去就去的旅行,那场落在明朝的雪,那天湖心亭遇到的人,一一铺展于纸上,浸出于笔端。史景迁先生在翻阅张岱的文字时,常常惊叹于张岱的曼妙手笔,他说:“他理解到只要有人追忆,往事就不必如烟,于是他决心尽其所能一点一滴挽回对明朝的回忆。”明朝早已成了幻梦,而那湖心亭看雪的雅兴也随风而逝。即使有一天重临故地,那天,也不是明朝的天;即使有一天再遇故人,那人,也不是明朝的人。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听千山深处杜鹃啼,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恣意任性、荡舟西湖的公子转眼已是白发苍苍,张岱在一张破桌子上展纸研墨,陪伴他的有折腿的古鼎,断弦的琴,几本残书,还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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