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风万里卷潮来

八声甘州

文/柳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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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1

 “参寥”是道潜的字。他，是杭州永明寺的禅师，以诗僧彰显其名，人称参寥子。以诗僧彰显其名，人称参寥子。他是风流达观的词人，是北宋词坛上的一株常青树，他们徐州相遇相识，一见如故，东坡欣赏道潜清新的文笔，和精深的道义，道潜欣赏东坡的绝世才华，二人结为诗友。

这一首词，东坡为杭州的友人道潜禅师而作。亦是东坡的千古名作。

这一年到了公元1091年，元祐六年，东坡的官途又见上扬，中央来电召他回去任翰林学士，就要离开杭州了，满腹离愁别绪，萦绕在心头挥也挥不去。

相逢于人潮人海中，会心一笑，莫逆于心。那是一份比山高比海深的情谊，东坡明白，人这一生里聚散只是平常事，可道潜那份相交的情份永远镌刻在心底。

不管他在天涯，不论他在海角，千山万水隔不断彼此的深情厚意，海阔天空遮不住那份神交的默契，得一知已足平生。这一生，东坡值得。


道潜，早在“乌台诗案”东坡入狱时，道潜和王巩，几位别的朋友因为收有苏轼讥讽文字被牵连，38岁时被责令还俗革除僧籍。

早年东坡任徐州知州时，道潜就常从杭州去拜访，东坡被贬黄州时，道潜千里迢迢赶来，看望东坡，并和东坡一起生活多年，二人相约若有机会一起遁去，抛开凡俗中的一切，隐居而去。


东坡作这首词的时候已身在京城，和道潜人隔天涯，作这首词随信遥寄给道潜。世间的男人，不论古今，总会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他与你相对而坐，哪怕是彼此沉默，却都了解对方到心灵深处，失意的时候给你温暖和支撑，在你辉煌的时候为你唱首歌，前方大路一起走，哪怕是河也要一起过。


这个人，是兄弟，知已。彼此情投意合，心心相印。这一生得一知已，夫复何求？

东坡在杭州时，特意为道潜寻得一寺院，二人时常吟诗，赏月，饮酒，同处一地，相知已深，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

这种朋友的境界已超越了生死安危，是生命和梦魂深处永不停息的牵念。这种情谊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

2

先看词牌：八声甘州。《八声甘州》又名《甘州》、《潇潇雨》、《宴瑶池》，是从唐教坊大曲《甘州》截取一段改制的。

后用为词牌。因全词前后片共八韵，故名八声，慢词。与《甘州遍》之曲破，《甘州子》之令词不同。《词语》以柳永词为正体。


东坡的这首词比三变柳郎的雅词《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同是铺叙述见长，三变的词婉约，有几分儿女情长，有几分缠绵辗转，成为词史上的丰碑。

东坡识得前人的佳句，力顶三变的词，赞一个“不减唐人高处”。东坡的词，豪放，添几分浩淼与雄壮之势，是名传后世的千古歌辞。读东坡的词品一番古意悠长，体味几分别样情趣。


上阙，写钱塘江景。他是样样皆通才华绝代的百变高手，所以他的词融叙事议论写景抒情于一体，浑然天成。首句写景，写钱塘美景，又一阙跌宕起伏波澜壮阔，气势雄大的词。


上阙首句起势大气磅礴，“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东坡又钱塘江水的一起一落写人世间的聚散离合，绵绵的潮水跌宕着尘世间最深厚的感情。一个“有情”一个“无情”，把拟人化的有情风绝情地送潮归去。这是伤别离的特定场景。


接问字句，“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东坡那份无奈的心情，被无情的风疯狂地席卷着呼啸而来，他感觉自己就要被风卷走了。钱塘江水依旧东流，水波荡漾着，渡口的脉脉斜辉，多少次和道潜一起驻足观潮，如今，远离了道潜，物是人非。

心底的牵念如潮水一样来势凶猛，拍打着东坡心的堤坝。“斜辉”和“潮归”是古人离情时的特殊意象，用来诠释离别。倘若道潜也因怀旧来到钱塘江畔，一样会触景生情牵念已在远方的他。

东坡又期盼道潜能够潇洒地面对这经年的分别，如果因为想念他而过度伤心，他又情以何堪？人生聚散长如此？东坡的老师欧阳修的词《踏莎行》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那份分别后的凄凉郁闷让词人辗转难眠，忧郁间愁肠百结，古代一别有时会经年累月，惟有书信往来，有时却望穿双眼，书信渐无。


当你快乐之时，会想起谁？当你悲伤之时又会想起谁？这个人应是最关心、最了解你的人，是朋友亦或是知已。长年今羁旅行役，更加想念远方的知已。惟愿道潜珍重。


再一句，“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古人今人之事都不用自己担心，人一旦到了脱俗的境界，就会淡薄了名与利，淡薄了得与失，何不潇洒走一回呢？


天地宇宙之大，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人活着谁不曾追逐名利为名利所牵绊，又有几个人能放下执著呢？让机心泯灭，淡泊了功名利禄心。万里江潮有意，万里长风有情，东坡亦有豪迈在胸。隐隐人生聚散得与失之外，添一份旷观。


到下片写西湖湖景，别后追思和道潜相约西湖的情景，彼时，东坡五十有六，“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几分深沉感慨，几分豪气，空翠烟霏，正是春山好风光。

东坡怀念和道潜的友情，算来算去，人活一世，这样推心置腹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为数不多，东坡那样欣赏道潜的清绝的诗句，赞他可与林逋比肩，东坡遭贬失意之时，道潜都能写信或见面给东坡以安慰，东坡晚年被贬岭南之时，道潜已老，亦愿追随东坡，东坡写信安抚，年事已高怎堪舟车劳顿。

从道潜的诗里“禅心已作粘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可以体味到他早已看淡红尘事，惟有对东坡的这份深情厚谊难以割舍，一生一世一辈子纠结于心。


总是从心底深处深深向往古人的朋友情谊，至真至纯，不沾染污秽的世俗，能与天地同在，如静水流深。

品读东坡的词，真的是羡慕嫉妒，呵，没有恨。他是那样的坦荡真纯，这一份深情东坡该得。

3

二人谱写着至性真情，《庄子·大宗师》有句云：“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这一份情，因为离别又变得更加浓郁芬芳。纵使东坡不改昨日的豪放，那颗重情的心中依然纠结万分，愁肠百转。

做东坡的朋友，不必有钱有权但得有雅趣有性情，有人说但凡和东坡沾边的人都和他一起名垂青史，说起来也不为过。结尾四句“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晋书·谢安传》载，谢安东山再起后，不忘归隐之事，但天难随人愿，终究还是病逝于西州门。

羊昙素为谢所重，谢死后，一次醉中无意走过西州门，觉而大哭而去。谢安死了，羊昙连走路都要避开西州，因为那儿是伤心地。

东坡说，惟愿自己不要死在京城，将来有一天，他要象谢安一样归隐而去，道潜路过西州路时，不要因为他而泣泪，不要象羊昙一样痛哭于西州。

他年新约，诗人可得，道潜的诗每每为东坡欣赏，这一世，做东坡的知已，是三生有幸，做东坡的方外知己，就更有福了。道潜就是最最有福之人，羡慕！相约晚年学陶渊明，归隐于青山绿水间。


东坡把他和道潜之间的无限深情，进一步推上一个新的台阶，叹古人之间的友情至真至诚，纯洁如玉。品读这段典故，思东坡用情之深，最靠谱的情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它经得起旧岁流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金人元好问在《遗山文集》中说：“自东坡一出，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那份飘逸旷远，无人比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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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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