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恕Sir直言,《致命女人》的好看,是肥皂剧那种好看:服饰抢眼,行为高调,剧情抓马,敢作敢撕……但更掷地有声、值得我们一刷再刷的,反而是那些……“不爽剧”。《难以置信》
Unbelievable
嫌犯李晓明,犯下一起震惊社会的大案——在电影院随机扫射,造成9死,21伤。想想看,在个恶心案件的微博下,那齐刷刷要求判死刑的评论……《与恶》毫无悬念地,被喷成了“圣母婊”。
作为大众艺术的电视剧,偏偏还要触怒大众,那下场会是怎么样?关键是,太多人说:明明是你自己作死,却反过来要怪男权社会。
它挑战了我们的惯性认知——被性侵者,就该有被性侵者的样子。
△ 《护士当家》2013
△ 《灵异第六感》(1999)《遗传厄运》(2018)
梅里特饰演的警探凯伦,你注意到她一个小小的动作了吗——也可能,是一个受训多年的警务人员,习惯性地保留右手和枪袋的贴近。
凯伦警探温文尔雅,不讲粗口,不发脾气的她,习惯把压力藏在心里。
上身不自然地倾斜,手部动作浮夸,整体并不潇洒好看。另一位,托妮·科莱特演的警探格蕾丝,雷厉风行,敢作敢当。她怀疑一个腐败警察,可惜没有正当理由去调查他。于是,她乔装成一个随便的女人去勾引他。这位积极作为、大马金刀,还有点不择手段的格蕾丝警探,深入人心。而且,天使和魔鬼人设的搭配,也使得她们俩的每次同框,都有莫名其妙的张力,要么暗流涌动,要么略带喜感。本剧的7位编剧中,4位是女性;它的8集故事,有5集由女性导演。《难以置信》温文尔雅,款款深情,即便直面丑恶,也没有怯懦和绝望,只是献上自己微薄的力量,水滴石穿地改变它。一个老练的强奸犯,懂得警察办事的缺点,也懂得DNA侦察的盲点。他实施了好几年的闯入性侵,每次都在不同地区,每次针对不同的陌生女人,做足准备和策划,从不留下痕迹……
尤其是当受害者没有受重伤,也没有损失重要的东西时,他们倾向于认为,这不值得他们花时间,“更严重的案子”比比皆是。
在探案之外,它生生创造了另一条线,叙述了一位性侵受害者的遭遇及心路历程。它告诉你,“强暴”的伤害全方位,从罪犯,到朋友、亲人、警察、法庭,乃至整个社会。因为每个人都在严格按程序办事:警察,到警探,到护士,再到警探复查,再到书面流程……从头到尾,玛丽一共被要求了6次,复述被性侵的过程。在医院,取证者面无表情。要求她脱裤子,对她的身体拍照,还在她的阴道和肛门取样、涂颜色、用窥阴器采集阴道分泌物……你看,她的反应,从痛苦、到困扰、到无奈、到愤怒、再到质疑。
但只要一看到玛丽开始放肆,养母就如同一个被踩着尾巴的猫,焦躁起来,狰狞起来——结果,当养母爱心发现,问玛丽有没有难过时,玛丽别过眼睛,语气平淡地说,她很好。就这样,玛丽渐渐抗拒问询,抗拒调查,抗拒大人虚伪的关怀(实质是想控制)。她的抗拒,却没有人理解,反而被大人们解读为,掩饰。他们认为她撒了谎。于是继续逼问她,反复要求她回忆自己被性侵的细节。不久,警方放弃她,周围的人唾弃她,法庭判了她的罪。
“当警察质疑受害者撒谎时,受害者通常会自我封闭,有些还会自暴自弃。然后,这种反应就加剧了警方的刻板印象,以为性侵案大多都是谎报的。于是警察们碰到下一个受害者时,又会开始质疑她。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玛丽就是一个穷困的超市促销员,当她终于有机会在超市购物,作为一个自由自在的顾客,她能不开心吗?△ 后来,患上PTSD的玛丽工作失误
你只是看不到,她在门上装三四把锁的样子;你也没有注意,你仅仅是出现在她身后时,她吓得如临大敌的样子。
第二集,有一个刚被侵犯的22岁女生,她看起来极其正常,面带微笑,说话有条理,仿佛无事人。她一直极力配合警方,做好各种证据收录,回到现场回顾受害细节,后来,还到了医院进行各项检查。
一切结束后,她打电话给朋友。她拿起电话,还未接通,就爆发出了哭泣,然后,再也说不清一句话……△ 剧中只留下了声音,并且给了她一个背影
正因如此,两位女警探对受害者的小心翼翼的态度,才令人感动和佩服。数月后,凯伦警探在教堂遇见了这位女生,她整个人心神不宁,说话也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女孩笑了,说,我觉得我都快濒临崩溃了,但“有点郁闷”听起来确实好很多。
有一次,她带着搭档去见一位受害者,因为陌生,她要求搭档保持沉默,但搭档还是没有忍住,向受害者问了一句话。虽然啥事没有,但你看,格蕾丝气得两眼似要射出光来,把搭档撕裂。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位受害者精神脆弱,只能通过祷告,强撑信念。看看一个性侵受害者,是怎么从身体轻伤,到最后对生命绝望的。罪犯在实施性侵过程中,会给受害者盖上毯子,还建议受害者下次保护好自己。
一本由资深警察撰写的刑侦教科书,最后却在罪犯的房间里被找到。那个犯错的男警探,最后得知玛丽的确遭到过性侵,精神恍惚地说了这么一段话:格蕾丝警探,就曾苦苦哀求、威逼利诱自己当官的丈夫,利用职务之便,帮她调取某些腐败警察的资料。但这是犯法的。即便有正当理由,没有立案,就不能做。她立即鸣笛要求对方靠边停车,然后,她早早拔出了枪,准备迎战。
落网的罪犯就回忆道,“我第一次强奸,留下了很多东西,毛发、体液,我老想着,我到处都留下了DNA,他们第二天会敲门来抓我。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这些让你刷新观念,沉默沉思的细节,在《难以置信》太多太多。总之,你绝不会看到非黑即白的言论,你死我活的憎恨,在这里,只有对一切通透之后的冷静和悲悯。《难以置信》改编自一个真实故事,是获得普利策奖的文章报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奸事件(An Unbelievable Story of Rape)》。△ 警探的两位原型
除了对原型故事事无巨细的调查,本剧的创始人之一艾莱·沃尔德曼,就曾在14岁亲身经历了性侵犯……剧组开始做这个故事的时间,比好莱坞掀起的#Metoo 反性骚扰女权运动还要早——相隔3年的两条线在剧中交叉进展,让人无比期待它某一刻的重合。或许,哪天,痛苦而绝望的玛丽会遇到两位真正懂她的警探,然后终于得到救赎,她的罪被平反,同时成为破案的关键人物……玛丽的受难线太不悬疑,太不精彩了,它几乎是一场被缓缓啃噬的注定坠落的悲剧。那名罪犯,每性侵一个受害者,都会拍下她很多裸照,威胁:“如果你报警,我就把这些照片公布在网上。”直面不公是痛苦的,但也只有直面它,你才能减少“不公”。我知道我该说,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说谎。但事实是,我会早一点说谎,说得更好些。我会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无论有人说他们多关心你,他们其实不关心。也许他们想关心你,或者试图要关心你,但是最终,其他事情变得更重要。说谎,是因为即使有好人,即使有那些你可以信任的人,如果真相让他们觉得麻烦,真相令他们不便,他们也就不会相信。就算他们真的关心你,他们最后还是不关心……
你不可能永远依赖他人的帮助,指望他人的怜爱,等待他人的救赎——在一些痛苦中,谁也无法给你百分百的体谅和支持。在至暗时刻,当你得不到任何补救,你必须学会从痛苦中析出救赎。你必须依靠自己,在恐惧之中咬牙坚持,等待,等待迷雾散开的曙光。你的姿态不完美,你的理由不完美,甚至,你最后能得到的感受也不完美。在这个充满情绪和偏见的世界里,《难以置信》的存在,是我们难以置信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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