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书画外行，记住申石伽的名字还是读董桥什么文章。后来，丹孃老师送我她的散文集《城市的岁月》里面写到她跟“石伽爷爷”学画的经历，才知道他们两家是世交。我认识的人里居然有与申先生走得这么近的，又惊又喜。其实，老人家2001年才去世，离我们本来就不远。只不过，他们所属的时代离我们远了，哪怕就在同一个时空生活，他们也属于遥远的隔代人。
这两天拜读丹孃的新书《岁月留影：我家的老照片》（北京三联书店2017年12月版）又有幸与老先生“相遇”，几件小事又让我感触很深。老人住处很小，仅有十来平米，从房门到画桌六步就到，他戏称这是“六步楼”。后来，人们的房子住得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烦恼事也多起来时，老人说：“屋宽不如人的心宽啊。”他的心还真宽，一枚齐白石为他刻的印象失窃，别人急得团团转，他却笑笑说：“身外之物，身外之物。”后来，他托人摹刻了此印，又说，我手里的才是真的。他有一批到台湾展览的画作有去无回，他说的也是这句话：“身外之物，身外之物。”他看重的是什么呢？心内之物。有首诗写道：“已穷笔墨趣，更臻山川美，何必换黄金，争得人憔悴。”
更让我惊讶的是，拿他印章的人，他心里很清楚，然而，他至死都不曾向外人提这个人的名字。这种君子之风可不是一般的修养所能做到的。有人问我，为什么对到处贴标语那么深恶痛绝，我说：这就是巴金先生批评的典型的大话、空话、套话，不仅无益家国，而且害人不浅。因为谁都清楚，事情不是靠说漂亮话做出来的，即如申先生这样的修养，初生牛犊可能不以为然，觉得小事一桩，然而，稍有阅历，我就觉得要做到实难。或者说，我们说别人都很容易，而修炼到家，成为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更重要是行动，还真不容易。申先生还有一种诗，写得平白如话，却也是人格显现：“墨饱心宽自在身，了无思虑复天真。一支大竹通霄汉，塑个顶天立地人。”
丹孃这本书不是专门写申先生的，她是通过老照片回顾了自己的家族史，在风云激荡岁月里，一个个生命的不同轨迹，在她非常俭省和内敛的笔墨中徐徐展开，很多细节感人至深。这是一部大书，然而让她写得似乎波澜不惊，大概血泪都随着岁月带走了，像申先生说有些东西就是“身外之物”，墨饱心宽就好。
2018年1月28日午后于地铁上
作者丹孃在新华书店港汇店新书首发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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