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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宏新著《醉眼看丹青》即将首发



丹青中的书卷气

-  李怀宇  -

中国书画向来讲究文化底蕴。丹青中深含书卷气,是许多画家毕生追求的境界。苏轼说:“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这是江宏心折之说。江宏的新著《醉眼看丹青》研究绘画史上名家与流派,深具学术功底,笔下也富有诗意。

江宏家学渊源,他的父亲江辛眉先生是诗词名家。江辛眉的《阮堂诗集》中有一首《醉歌寄儿辈》,其中有两句是:“宏儿跳踉类雀顽,乱鸦泼墨涂墙间。”江宏在《醉眼看丹青》中说:“当时的情景,现在依然印象很深。当年家里只有一堵白墙,唯一的一堵白墙,被我涂了。先是在上面画画,后来是写字,直到整堵白墙被涂满,倒也蛮好看的。现在想来奇怪的是父亲没有责备我怎么把墙壁弄得一塌糊涂。遗憾的是为什么没想到把墙刷白了再涂。”而家庭的文化影响,江宏深情地回忆:“家兄也会画画,格律诗写得很好,文章也好,数学竞赛得过第一名,作文竞赛也是第一名。我小时候的启蒙老师就是家兄,是他最先给我讲历史、讲地理。如果说有文学启蒙,那也只是家父在心血来潮的时候,给你讲一点。记得有一次突然给我讲《墨子》,也就讲那么一点点;又兴致来了,就给讲几首韩愈。没有系统地讲过什么。如果说有启蒙的话,那是60年代,家父的朋友来的时候,在边上听他们谈诗、谈文,尽管都是深奥的东西,当时也不懂,听多了,也就听进了一点,这很有启发。此外,家父喜欢带我外出,见他的朋友、吃饭,印象深刻的是长辈之间的唱和,这种感受是学校教育所没有的。”

《醉眼看丹青》开篇讲苏轼的诗书画。江宏提到苏轼常常在酒后作画,黄庭坚说他“恢诡谲怪滑稽于秋毫之颖,尤以酒而能神,故其觞次滴沥,醉余颦申,取诸造物之炉锤,尽用文章之斧斤,寒烟洗墨,放奇轮囷,挟风霜而不栗,听万物之皆春。”江宏说:“苏轼酒醉后画,是将自己置于非画不可的地步,在常态下不能达到的梦游般的境界中作画时,已抛开了盘桓于心目间的写实的绘画意识,直把画当作一种宣泄的工具,得乐自娱的游戏,直把画驱入他的文学和书法的天地。如此的宣泄,如此的自娱,当然是人人可为的,但宣泄、自娱成画,却非人人可为,唯其是苏轼,有宋最杰出的文学家、诗人、书法家,能‘取诸造物之炉锤,尽用文章之斧斤’,才能‘听万物之皆春’。”以此观《醉眼看丹青》的真意,或可体味其间之妙。

江宏数十年对绘画史上的名家进行研究,因此深深地理解前辈的艺术精华。他自己的画作也富有高古之境,从艺术的实践中得到的经验来印证前辈的心得,往往别有会心。比如古来对沈周书法的评论仅八个字:“书法涪翁,遒劲奇倔。”江宏自有看法:“同样是遒劲,沈周与黄庭坚是有差异的,那差异不是笔法造诣和力度的深浅和强弱,而是书法意识和自我表现上的不同。黄的遒劲在于追求书法法度的完美,在于大文豪的自信,在于坎坷仕途中磨炼出来的刚毅气质;沈的遒劲在于绘画点画的无意的渗透,在于大画家从他所具有的绘画高度去作书法的领悟,在于他在闲适自在的生活里无拘无束的自我风度。因此黄庭坚深沉而沈周稳健,黄庭坚洒脱而沈周旷放,黄庭坚精湛凝练而沈周变化多端。”

在分析绘画史上的流派时,江宏常从历史的广度上思考:“用审美的眼光来看‘浙派’,‘浙派’无法同马远、夏圭匹敌。从绘画史的角度来看‘浙派’,‘浙派’画家没有开拓的雄风,却具守成和发展的姿色。‘浙派’画家不及马远、夏圭的博大气质,但在精致巧密上的成就,补救了他们先辈草率的不足。也许‘浙派’画家们看到了董源、巨然的力量,领略了‘元四家’的风采,自觉或不自觉地接受了‘文人画’的长处,所以,明代的‘浙派’在笔法的变化上更胜马远、夏圭一筹,构图也不限于一角半边,他们走出了南宋‘院体派’狭窄的天地,表现造化更得心应手,表达自己的情感更加自由。”在论及晚明的文人画时,江宏说:“明代文人画的发祥地在苏州,这是沈周、文徵明以及弟子们建立文人画的根据地。‘吴门画派’在明代中叶盛行一时,是全国文人画的中心,但到晚明逐渐衰落。晚明的文人画,董其昌的影响最大,以董其昌为首的‘华亭派’,就‘派’的意义而言,远不及‘吴门派’,也许是董其昌的影响力超过了‘派’的界限,也许是因为‘派’的力量再也束缚不住文人的闲情逸致。然而,晚明的文人画家没有一个能够摆脱以‘文人画’为名目的‘派’。”反观“文人画”泛滥的时代,江宏认为:“晚明的文人画,虽然没有那种博大精深的力量,也没有明中叶文人画那种醇厚旷达的魅力,却也楚楚动人,后世那些徒有文人画技巧而没有文人素养的所谓‘文人画’是不能与其同日而语的。”

江宏在研究金农的画时,特别指出:“画再不堪入目,只要署上金农的名款,就会被人接受。金农以文学、书法的素养来调理绘画,而他在文学与书法上的名声,给他带来的社会效应,又帮助他解除了绘画上的窘境。他借着名声,借着社会对他的崇拜,借着大商贾附庸风雅的心理,用素养作画,跻身画家行列。文人参与绘画是由来已久的事,金农不因添上一个画家头衔而跌份掉价;文人画家参与经济,也由来已久,只不过金农所处的时代绘画同经济的关系更加密切,交流更加广泛。这种现象,是文人画家对他们曾不屑的金钱的就范呢,还是金钱把文人画家这尊神像请进了它的庙堂?也许两者都有其合理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文人画家的作品在金钱面前不会降格,他们可以依然故我地去作阳春白雪,经济阶层正以此来显示他们的风雅,从而逐步提高其社会地位。两者不是以经济关系的靠近来缩小审美差距的。因此,文人画家有着绝对的艺术自由,名声越大,自由就越多。”但是当时求索名人字画的风气之盛,金农的作品“四方求索如云,得之珍同拱璧”,备受欢迎,他无暇应付众多的求索者,于是请自己的学生代笔,这是极其正常的事,他本人并不回避有代笔的事实。但是,近年来,金农代笔的问题,已经发展到危及金农画名的地步,有人认为金农不会画画,除那些不堪入目的作品外,都是罗聘、项均、陈彭的代笔。江宏却认为:“历史上大画家请人捉刀的为数不少,而金农受责难的症结在于他绘画基本功的浅薄。其实,金农绘画的好处和金农现象的重要意义,就是画外功夫在绘画上的成功。金农作品中,带有明显的浙江风气,浙人的刚劲、奇崛成为金农绘画的基本格调,而这种格调,在金农以前的扬州是没有的,金农的同辈画家中也没有。”这种“金农现象”,在经济大潮下的绘画市场,似古今皆然,颇引人深思。

在反思“海上画派”时,江宏正视“绘画商品化”的问题:“‘海上画派’的最大特点,就是毫无顾忌、名正言顺地把绘画作为一种社会需求而纳入商品范畴。名重一时,极有影响力的大画家,都是真正的职业画家。社会需要什么,他们就画什么,于是,人物画和花鸟画兴盛起来。当时画坛上流行一句话,‘金脸(人物),银花(花鸟),要饭山水’,画家迎合了文化修养不高的工商阶层。审美的主宰是买主,这和清代中叶‘扬州画派’的情况大不相同,当时扬州画家的主顾虽然多是大商贾,但审美的主宰是扬州画家而不是作为买主的商贾们,买主出钱仅仅是为了附庸风雅。因此,扬州画家们有着极大的艺术自主权,大名士兼画家的,尽管画技不高,照样可获重金。所以,‘扬州画派’在形式上简练单纯,风格上怪诞冷峻,充满着文人气息。‘海上画派’的画家则要听命于衣食父母的好恶,绘画的题材扩大了,写实的技巧提高了,形式愈趋复杂多变,风格倾向甜俗。”同时,江宏又不忽视“海上画派”的绘画商品意识对晚近中国画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观众不会为他们看不懂或者觉得画得不像的作品掏钱,造型上升到一个重要的位置,对技巧的重视,直接改变了长期以来文人画轻形似的态度,从而把已经很狭窄的题材和形象的道路拓宽。花鸟画家们从华嵒身上得到工写兼备、神态姿色焕然一新的翎毛写实技巧,使人们重温两宋美轮美奂的传统,同时又频频显露写意的魅力。任氏家族以陈洪绶为渊源,却摈弃其奇形怪状,少了清高孤傲,迎合了大众的口味,这是时风所致,也是他们技巧硬朗的结果,任氏家族笔下的形象沉稳平和,让更多的人一见倾心,吴昌硕不把郑燮作为楷模而多多地借鉴李鱓,重视技巧,重视形象的做法,无例外地反映到了文人画家的身上。文人画家在绘画商品潮中的一种不知不觉的适应行为,有效地避免了只会撇兰写竹的文人画的一端之学。”江宏认为“海派”绘画使人们重新认识到技巧的重要性,给正在逐步异化的文人画注入一针兴奋剂。“晚清‘海派’画家的画风与他们的前辈已经拉开了距离,它自成一体,依傍着传统绘画的力量,借了绘画商品化的强劲东风,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江宏相信学习中国绘画史,观摩、分析存世的绘画作品,以获得第一手感性资料固然重要,而研读绘画史籍,从故纸堆里去认识、发掘绘画发展、演变的轨迹,也同样重要。因此,他多年对中国绘画史籍下过苦功,从史籍中汲取养分,不失为一种习艺方法。在《醉眼看丹青》中,江宏对十四部典籍的优劣短长皆有所论,是细读后的心得。

谢赫《古画品录》序中提出的“绘画六法”。“六法”者,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张彦远把它断成四言,即“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等等,后从者甚众,钱锺书则断句为“气韵,生动是也;骨法,用笔是也;应物,象形是也;随类,赋彩是也;经营,位置是也;传移,模写是也”,似也有些新意。江宏说:“‘六法’,实际上是一部人物画的法则,气韵是指人物精神方面的表现,其余五法分别是笔法、形象、色彩、构图和肖像写生,后来泛用在包括山水、花鸟等所有科目上,传流更广,名声也更大了。”

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是我国第一部绘画史著作。江宏认为:“《历代名画记》以史见论、以史证论,同时又以论叙史、以论明史,史论互融,提高了治史的质量,也扩大了史学的规模,它的开创性不仅是因第一部完整的绘画史能填补绘画史学的空白,而且还为绘画史著作树立了一个体例的典范。”而《历代名画记》述唐代绘事者凡二卷,占其书十分之二,已是令人心驰神往了。朱景玄《唐朝名画录》则是一部论述唐代绘画的专著,与《历代名画记》左右辉映,可一并视为唐代绘画典籍的双璧。江宏指出:“朱景玄将绘画分为神、妙、能、逸四品,显然是看到了风格的差异,这是绘画审美的一大进步。在朱景玄之前,书法品评已开先例,尽管《唐朝名画录》有因袭之嫌,但无疑也是绘画品评的鼻祖。”

《醉眼看丹青》的后面收有江宏的三篇访谈录,颇见江宏的真性情。在“林泉高致”中,江宏的好友陈麦青说:“当年溥心畬收江兆申做弟子,每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就只是谈诗、谈学问,而不谈画。”江宏说:“溥心畬是个很懂画的人,且不说他画得怎样,但他真的懂画,这背后是学识。他和学生谈诗、谈学问,能从中了解学生的懂画程度,进而因材施教。如果对诗、对学问没有兴趣,对文化一无所知,我想溥心畬一定不会收这样的学生的。”朋友间的几句闲话,散发着丹青中的书卷气,读来如饮陈酒,余味无穷。

《醉眼看丹青》,江宏著,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6月版,定价:69元。



江宏,号恢翁,1949年5月生于上海。美术史论家、画家。擅长山水画,并致力于中国绘画史的研究,著述颇丰。曾任上海书画院执行院长。现为上海美术家协会理事、上海中国画院兼职画师,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兼职教授。著有《江宏山水画作品集》《名作的中国绘画史》《中国山水画通鉴·苍翠无尽》《中国山水画通鉴·千里江山》等,编有《中国书画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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