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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伪君子之王世充

所谓伪君子,往往都是表面上道貌岸然,而内心充满了无数龌龊想法的人。这种人或野心勃勃,或居心叵测,然而却总以德行高洁之士自居,如《笑傲江湖》的岳不群,明明贪慕林家的辟邪剑谱,却总是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在徒弟令狐冲头上。所以在伪君子与真小人之间,我们更无法忍受的是前者。其实欲望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所谓善恶也只在一念之间,但偏偏却扭扭捏捏,作出那许多样子,装出许多的姿态,反而让人觉得不爽。或许每个人都有虚伪的一面,如岳不群者,历史上各个时代比比皆是,放在尤其具有装样子传统的中国,其中的很多人居然可以瞒天过海,在历史中某得一个不错的位置,也着实好笑的很了。今天首先我们来说说也曾做过皇帝的王世充。

隋末唐初的大混乱,自然给无数英雄创造了成就霸业梦想的舞台,但其中也不乏浑水摸鱼者。大浪淘沙之间,暴戾者如薛氏父子,反复无常者如刘武周之徒,自不必说。但如王世充一般资质平庸,见识短浅者,亦能窃国而居之,实乃罕见之事。新旧唐书给世充的地位可以说是相当高的,在列传中,仅居李密之后,同窦建德共享一传,而排位尚在建德之前。以世充之才能与二者并列,所谓的大郑皇帝在地下亦可以含笑了。

对于王世充的身世,唐书上是这样说的,“王世充,字行满,本姓支,西域胡人也。寓居新丰。祖支颓耨,早死。父收,随母嫁霸城王氏,因冒姓焉。”由此可见,世充的出身并不好,这也有了后面他在作皇帝的时候,要费那么大的周章给自己身世平反的因由。当然,在当时那个时代,胡人的出身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尴尬,因为我们知道,整个北朝直到统一中原的杨氏,都不是真正的华人。隋唐两朝虽然氏族的势力依然非常强大,但因为皇族本身就不是根红苗正,所谓胡人和华人的争论其实并没有太过现实的意义。

年轻时的王世充也是喜欢读一些书的,并且涉猎面非常广泛,除了经史之外,尤其喜好兵法及龟策、推步之术。不过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流露出了一种非常讨厌人的气质,就是在和别人辩论的时候,即使自己是错的,也要靠着一张利口没理辩三分。我们身边也经常会看到这种人,这可以说是伪君子的通病,就是不懂得自我反思,也绝对不承认自己的失误。

读过一些书,同时又销掉了胡人户籍的王世充,很快就做到了汴州长史的位置,不过真正的发迹还是要等到隋炀帝住腻了长安的宫殿,开始摆驾江都的时候。辗转做到江都宫监的王世充在炀帝几次巡幸江都之时都款待周到,极尽阿谀奉承之能,很快就得到了炀帝的信任。及至炀帝为突厥困于雁门,世充尽发江都人将往赴难,他本人在军中“蓬首垢面,悲泣无度,晓夜不解甲,藉草而卧”。脱困的炀帝自然十分感动,由此南方的政治军事资源,开始出现了向世充倾斜的趋势。

如果说王世充只是靠这些小伎俩获得成功,肯定是冤枉他了。客观地说,在隋末的各个独霸一方的枭雄中,世充的军事才能只能算是中等,这点从他在同李密军的联番鏖战中就可以看出来。不过文官出身的王世充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就是他非常善于扮猪吃虎,利用对手对他的轻视出其不意地获得胜利。王世充在军事上最早的对手齐郡贼帅孟让就是最倒霉的例子,面对王世充不断的示弱,孟让很得意地说,“王世充文法小吏,安能领兵?吾令生缚取之,鼓行而入江都。”最终的结果是不断示弱的王世充突出奇兵,击溃孟让十余万军队,从而为自己割据一方获得了最早的军事班底。

当然,最让王世充骄傲的胜利还是对李密的瓦岗军的胜利。在隋末的各个势力中,如果仅仅从理论上来说,王世充显然和李密不是一个量级的人物,同战力强大的瓦岗军相比,王世充的军队也显得过于羸弱了。与李密的首战,王世充就几乎赔掉了所有的家当,洛水一战,世充最终能够收拾起来的残兵只有区区千人。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过形势的变化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在宇文化及叛乱杀死隋炀帝之后,李密和洛阳的皇泰主杨侗形成了妥协,并且率兵征讨宇文化及。李密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他还是轻视了王世充。宇文化及虽然率领的是隋朝最精锐的禁卫部队,不过从做人来说,化及尸位素餐,并不算得是真正的人物。可以说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宇文集团,不过是历史的搅局者,并不算是真正的对手。但是李密错误的估计了当时的局势,打败宇文化及自然能给他带来相当多的政治资本,但在那样一个情形之下,实力是最要紧的因素,李密损兵折将得到的这个勤王者的名声对他并没有实质的帮助。而经过休养生息之后的世充,此时已成功的将洛阳的势力整合在一起,而军威声势都达到顶峰的李密却再一次犯了孟让的老毛病,最终,王世充奇袭成功,盛极一时的瓦岗军全军溃败,从此土崩瓦解,退出了争夺天下的舞台。

王世充打败李密,可以说是非常出人意料的事情,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今年的NBA季后赛勇士打败小牛一样不可思议。李密天纵英才,如果仅就个人才华来说,李密可以说是当时的各个君主中无可匹敌的NO·1,而世充当时不过是小丑一般的人物。这个名副其实的黑八奇迹之后,大热门李密成为孤家寡人,而在收编了瓦岗的残军之后,王世充的实力陡然上升,隐然有成为中原王的趋势,对于隋朝的残留政权来说,更可怕的是这并不仅仅是世充一个人的胜利,而是他整个家族的胜利,此时的洛阳政权,从上到下都已经充斥了王家的子弟,王世充的兄弟子侄牢牢控制着所有的政治军事资源,下一步,如同历史上的每一次一样,篡位的闹剧肯定将再度上演。

不过王世充可以算是历史上最倒霉的篡位者,因为他碰上了一位硬骨头的亡国之君。杨侗与王世充的关系最初还算是不错的,世充拜杨侗的母亲,也就是当时的太后为干妈,这样二人也就有了兄弟的名分,不过在这种表面上的亲密关系很快就被打破了,在一次御前的酒宴之中世充大概是吃了不新鲜的东西,回家之后呕吐不止,于是怀疑是被下了毒,从此不再上朝,同杨侗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在取得对李密的决定性胜利之后,王世充的篡位计划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我们知道,历史上的篡位者虽然出身各不相同,但基本上的步骤还都是一样的,首先要加九锡之礼,在礼节上同皇帝平起平坐,之后要三让三退。不过杨侗的脾气非常倔强,一开始王世充派身边的人到杨侗那里试探,被杨侗严词拒绝,随后又换了一个说法,告诉杨侗说现在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需要年长的君主来威震四方,反正咱们是兄弟,这个皇位先给我坐着,等天下平定了再还给你。结果杨侗还是没有上当,没有办法,王世充只好先把杨侗软禁了,然后自己玩了一个退让的独角戏,整个过程在杨侗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世充如愿以偿的成为皇帝,也把自己的兄弟子侄全都封了王,不过这个结局,总是让人感觉不爽,由于杨侗的不配合,这场戏总是有点自说自话的嫌疑。

下面该进入王世充短暂的皇帝生涯了,因为这个皇帝是半路出家的,并不是成长于皇室家族,所以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正名。这当然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那些拍马屁的可以想出任何的办法修饰王世充的身世,比如有一个叫做恒法嗣的道士,找了《庄子人间世》、《德充符》这两本书,对王世充说,“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即相国名矣,明当德被人间,而应符命为天子也。”虽然解释的非常牵强,但王世充非常高兴,把这个道士封了一个很大的官爵。其实这半壁天下已然是他的了,什么出身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关键还是看他这个皇帝当得是否称职。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世充刚坐上龙椅,当然也是野心勃勃地想做点大事。其实他找的切入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那就是勤政。每次朝会,世充必定都非常认真地参与,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不过我们前面说到过,在他的性格里面是有很多缺点的,“性格决定命运”,王世充的性格决定了他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在朝会当中表现出来的品性用东北话来说就是“墨迹”:“世充每听朝,必殷勤诲谕,言辞重复,千端万绪,百司奉事,疲于听受。”这个唐僧一般的皇帝在蹂躏了百官的耳朵之后自己当然也觉得无趣,不过却不知悔改,而是变本加厉,甚至跑到街面上对老百姓继续施以噪音,而且还扬扬自得地说,从前的皇帝都是身居九重之内的,哪里像我这样密切联系群众,以后大家有什么事情直接向我禀告就行了。老百姓当然是朴素的。世充的这番言行却是感召了一批人,于是献书上事的每天都有数百条直达宫里。这一次轮到王世充自己受不了了,“条疏既烦,省览难遍,数日后不复更出。”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世充的勤政生涯也就此结束。

很显然,王世充并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如同我们前面说的,他能够打败种子选手李密并且成为洛阳之主,是有很大的偶然性的。世充的崛起从内因上看,一个很重要得因素就是他善于笼络人心,按照管理学的说法,世充是非常善于利用非正式组织的向心力和凝聚力的。但是这种情况在他成为正式组织的首领之后也发生了变化。王世充后期雄踞一方的重要军事资本是从瓦岗军中收拢过来的精兵强将,不过正是由于世充的虚伪和反覆无常,这些人先后弃他而去,这里面就有我们非常熟悉的程知节(咬金)和秦琼(叔宝)。一向善于拉拢人心的王世充为什么会突然失去下级的支持呢?举个例子吧,瓦岗猛将罗士信刚刚投奔的时候,世充对他是敬若上宾,可以说是食则同席卧则同寝,一开始罗士信也真是以为遇上明主了。但这个热乎劲很快就过去了,及至后来一些不如士信的人投奔过来,受到的待遇也是一样的,很显然,这种一视同仁的方法是很让罗士信伤心的。到最后,罗士信的一匹宝马被王世充的侄子看中了,朝士信要的时候遭到了拒绝,作为君主的王世充竟然通过强力把这匹马从罗士信的手中夺走了,虽然算不上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但这种待遇之下罗士信不跑掉才是怪事呢。如此看来,王世充的反复无常是这些人跑掉的根本原因。

人才的流失世充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不过他并没有从自身上进行反思,而是迁怒于他人,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被废掉的杨侗在作怪,于是让自己的侄子王仁则(少林寺里追杀李世民的那位)毒死了杨侗,但是在这之后情况并没有出现好转,于是他变本加厉,制定了一个血腥残酷的连坐制度,只要家里面有一个人逃跑,家里的所有人都要被处死;而如果一家人都跑掉了,那么街坊四邻也都要被杀死。由于被逮捕的犯人太多,他把宫城都改为监狱,只要有不同的声音,就要被投入大牢。一时间,好端端的一座洛阳城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倒行逆施到极点的时候,也就是他末日降临的时候。王世充终于迎来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当然也是他最无法战胜的敌人,这个人就是这个乱世的终结者秦王李世民。这一战没有任何的悬念,虽然有窦建德的援助,但最后证明所有的这些努力都是螳臂当车,洛阳集团在经历了世充短暂的治理之后已经是满目疮痍不战自败了,最后李世民一个漂亮的围城打援,同时击败了争夺天下的两个劲敌。从篡位到败亡,王世充的皇帝生涯仅仅维持了三年的时间。

为政者,需刚直信义,而这几点与世充似乎是完全不沾边的事情。所以他虽然能应时而起,成一时之事,但最终必将为历史的车轮无情的涤荡。最后说一下结局,兵败被俘之后,王世充被押解到京城,高祖李渊数说他的罪状,而他回答说,虽然我的过错罪不容诛,但是陛下的儿子答应过只要我投降就不会处死我。于是高祖就把他释放,并且将其全家流放到蜀地,对于失败者来说这当然是个不错的结局,但还未成行,世充就被他的仇人定州刺史独孤修杀掉了。有意思的是,所有的史书中都没有记载世充是如何同这个独孤修结仇的,并且皇帝答应释放的人,一个小小的刺史如何有胆量斗胆刺杀?说到这里,大家肯定都知道事情的因果了,这个一生虚伪的人,最终的结局竟然也通过这样一种虚伪的方式一笔带过,真是可以贻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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